白海棠看了看张剑生,走开几步,背对着他。张剑生只觉她目色凄然无比,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是好。隔了一会,只听白海棠道:“记得小的时候我养过一只猫儿,那只猫儿很可爱,我很喜欢很喜欢它,可是有一天它不小心生病死了,我很伤心很伤心,便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饭也不吃,觉也不睡,爹爹和表哥便去抓了好多只别的猫儿来给我玩,逗我开心,可是我不要它们,我只想要我养的那第一只猫儿,这辈子我就只要那一只,爹爹和表哥没有办法,只好把抓来的猫儿放了,想别的法子来逗我开心,后来虽然我渐渐地把那只猫儿淡忘了,却没再养过别的猫儿了。”回过身去,怔怔看着张剑生,道:“张公子,你便是我的那只猫儿。”张剑生一阵惆怅,道:“我明白。”白海棠道:“张公子,你总是唤我白姑娘,我想你临走之前唤我一声海棠。”张剑生道:“海……”说到此处,忙闭目摇头一会,道:“白姑娘,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这辈子我欠你的,若有来生,再让我十倍百倍偿还于你。”白海棠眼眶湿润,道:“好,张公子,是海棠没法陪伴在你身边照顾你,此番西行之路,你好生保重。”张剑生微微一笑,道:“好。”发步往亭外走去,与白海棠擦肩而过。白海棠脑海里百转千回,放眼望着满园海棠花开,心里不住地想着:“这辈子他连唤我一声海棠也不肯,或许情之一字,只有不懂才不会痛罢?”君不知夏雨秋风有人为他等,张剑生御风神行,霎时间已去得远了。白海棠驻足痴痴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久久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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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剑生出了百花阁,在阁外驻足等了一会,见白海棠没有追来,释然一笑,加快了回武当山的脚步。
史天威打个哈哈,叫道:“白谷主,你也是个明白人,你们抓了我三弟,识相的便赶紧把他交出来。”白海棠听她称呼自己“白谷主”,心想:“看来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寻思一阵,道:“日前他擅闯我百花阁,已被我失手杀了,你们想要的潜龙天机图也不在我百花派手里,还请史帮主莫再纠缠不清,快些离开这里罢。”史天威这才不得不信,不禁咬牙切齿,道:“杀人抵命,既然我三弟已死,还请白谷主给我金钱帮一个交代。”一侍女道:“是你们冒犯在先,怪不得我们谷主!”史天威自知技不如人,却又心有不甘,邱江波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史天威无奈看了看一干帮内弟子,叫道:“各位兄弟,都随我打道回府罢!”金钱帮一行人也便大步自来路折返。哪知刚行不远,一个小男孩从百花阁内奔了出来,边喊道:“娘,你答应陪我玩儿,怎么……”白海棠回身一望,道:“剑儿,你怎么出来了?”邱江波老谋深算,当下朝史天威和段震石二人使了个眼神,三人当即使开轻身功夫,抢过众百花谷侍女,白海棠生性善良,哪里料到他们竟趁此半路杀回?好在自己武功不低,往前闪去,一只手抓在了小男孩手臂上,终究还是为时已晚,小男孩另一只手臂已被史天威拽住,邱江波一指正停在小男孩胸口上,段震石一掌正停在小男孩头顶。小男孩已被吓得大声哭叫,白海棠心下焦急,忙道:“史帮主,你们想怎样?”史天威冷笑道:“你先放开他。”白海棠无奈,道:“有甚么事你们冲着我来,他是无辜的。”邱江波冷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啊,白谷主,你再不放手,我这‘翻江一指’可就要落下去了,这小娃娃小身子骨恐怕受不住啊。”白海棠受制于人,生怕伤及小男孩性命,无奈只得照做,刚一放开他手,史天威一个反手,便将小男孩拽进怀里,一只手正按在他脖子之上。百花谷众侍女见状,纷纷怒剑相向。
史天威大笑几声,道:“白谷主,想要这小娃娃活命,还是赶紧把潜龙天机图交出来罢,你若敢耍甚么花样,一有风吹草动,我便一掌掐死他,大不了一块玩完。”白海棠迟疑一会,终究想着救人要紧,无奈道:“好,我去取来给你。”史天威笑道:“好啊,不出所料,潜龙天机图果然在你们百花派手里。”瞪了白海棠一眼,喝道:“还愣着干甚么?还不快去取来?”哪知话刚出口,忽觉一股暗流牵动着自己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将小男孩放了开来,邱、段二人“啊”的一声,周身也已被暗流笼罩,动弹不得。一干金钱帮弟子目色惊疑,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白海棠忙趁隙将小男孩拉了回来,随即往身后退开几步,道:“百花派承蒙高人相助,感激不尽。”未闻应答,又道:“高人两次相助,何不现身相见?”跟着一声龙吟传入耳间,白海棠不禁蓦然怔住,心头一颤,身后一干金钱帮弟子已然倒地不起,气绝当场,跟着一面色沧桑的白发男子徐步向金钱三秀走来,正是张剑生。白海棠见他背上黑玉剑,心下一阵凌乱,道:“是……是你……”张剑生淡声道:“是我。”金钱三秀顿觉他气势凌人,不怒自威,忙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就放我们一条生路罢!”张剑生一脸淡漠,道:“她不忍心杀你们,我不一样。”拳锋一捏,无极真气压得金钱三秀七窍流血,痛不欲生,三人在地上抽搐打滚一会,便气绝死了。张剑生回头看了目瞪口呆的白海棠一眼,道:“这些人留不得。”见白海棠没有应答,微微一笑,道:“多年未见,不请我进去坐坐,一叙别来之情么?”白海棠搂着小男孩身子,道:“好……”安顿好小男孩与张剑生之后,忙与谷中侍女将金钱帮众人的尸首处理了。
过了几个时辰,白海棠去到阁内大厅,哪知不见张剑生人影,不禁心慌意乱,问起谷中侍女才知他此时正在谷内一间花园里散步。白海棠匆匆去到花园,张剑生见她神色,道:“怎么了?怕我不辞而别么?”白海棠被他点破心事,不禁一阵羞怯,忙摇了摇头。张剑生朝她走过去几步,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白海棠除下面纱,眸光泛动,道:“可你……可你却老了……”张剑生淡然一笑,道:“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又有甚么好伤心的?”白海棠道:“嗯……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张剑生轻叹一声,道:“一言难尽。”转眼望了望园内亭台水榭,发步走了过去。白海棠一阵迟疑,跟在他身后。二人进了凉亭,往亭内石椅坐下,张剑生将那晚在客栈无意间听得金钱四秀谈话一事说了。白海棠道:“原来如此。那二十多年过去了,你都去哪了?你……你的脸可是怎么了?”张剑生也便将远渡北冥及之后发生的事说了。白海棠听得入神,心下感慨不已。待得张剑生说完,白海棠神色茫然,道:“倘若阿雪妹妹真的能够活过来,那总是很好很好的。”张剑生道:“但愿如此。”顿了一会,问道:“你又怎么会成了这百花谷的谷主?我没想明白。”白海棠道:“那天你和阿雪妹妹离开武当山之后,不久我也下山了,我想找到你们,可我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我找遍了大江南北,找了整整八年的时间,哪知还是没有一点你们的消息,我想过要放弃,可你是我这辈子仅剩的依靠,倘若放弃了,那我活着又还有甚么意思?之后我便继续四处打探你们的消息,恰逢有一天路经这百花谷一带,撞见了一伙蒙古人正追杀一个奇怪的老婆婆,老婆婆已经中毒受了重伤,我不忍心见死不救,便和老婆婆合力逼退了那伙蒙古人,老婆婆感激于我,我问她为甚么会被人追杀,她不肯说,我也就没有多问,我便在旁边守着她运功逼毒,见她安然无恙之后便想要离开,哪知她点了我穴道,带我来到了这百花谷,她说她是这百花谷的谷主,江湖上人称百花婆婆的便是她了,她又说想要收我为徒传授我武功,我不答应她便要杀了我,我打她不过,也只能答应了,她对我很好,教了我三年功夫,见我已将她百花谷的绝学尽数学去,便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原来,她是前朝皇宫里的一个宫女,她于武学上天资过人,不但自学成才,更是自创了数门独门武功,深得大元顺帝妥欢帖睦尔的喜爱,当年成吉思汗铁木真南征北战,搜刮了无数奇珍异宝留传下来,但后来朱元璋等反元势力越发强盛,妥欢帖睦尔自知大元气数已尽,便将成吉思汗留下来的举国财宝秘密藏在了一个地方,又亲自绘制了一张藏宝图记下藏宝地点,好做日后复国之需,之后朱元璋大军领导的红巾军破了大都,妥欢帖睦尔为了躲避朱元璋的追杀,只好率领整个王族和所剩的军队逃到了蒙古高原,之后几次的复国失败使得忽必烈家族的政权丧失了在蒙古人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很多蒙古部落开始脱离它而自立,蒙古各个部落之间开始了互相残杀,为了躲避其他部落和明军的两路追杀,师父带着忽必烈家族最后一个皇帝脱木思帖木儿交给她的藏宝图和忽必烈家族最后两个皇子离开了蒙古高原,师父一路奔波,在被不停的追杀之下,无奈和一个皇子走散,后来便和另一个皇子来到了百花谷,创立了百花一派,后来,那个皇子因为天生恶疾死了,师父便只能将复国的希望寄托在当年那个失散的皇子身上,之后她不断打探消息,有一天和两个侍女打听到蒙古有一个部落找到了那个皇子,并拥他为王,师父便回蒙古高原找那个部落去了,去了之后才发现中了圈套,那些人只是得知脱木思帖木儿留下来的藏宝图在师父手里,便设计引她前来,要逼她交出藏宝图,师父中了他们的毒,两个随去的侍女也死了,师父一路逃回百花谷,路上便遇到了我,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张剑生点了点头,道:“那这百花婆婆收你为徒授你武功,是想要你代她寻找前朝皇子的下落?”白海棠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师父她知道她大限将至,她对我很放心,将那幅藏宝图和百花谷谷主之位传给了我,要我完成她的遗命,或许她已经别无选择了罢。”张剑生道:“那藏宝图可就是金钱帮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潜龙天机图’?”白海棠点头“嗯”了一声,道:“师父说她已经看透了改朝换代,她不求能光复元朝,只求我将潜龙天机图交到那位皇子手里,那是属于他们家族的东西,当时我又想我若代替师父成了这百花谷的谷主,日后想要找你多少也会容易些,我便答应师父了。可是之后我四处打探,却始终没能了却师父的心愿,也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张剑生道:“改朝换代换的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变的是天下百姓,希望日后你找到那位前朝皇子,他能够明白这一点,将举国财宝用于造福天下百姓。”白海棠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顿了一会,道:“师父本来要我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可是对我来说,你和别人不一样,有甚么话,我自当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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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剑生见她正痴痴地看着自己,心下一阵茫然,起了身来,负手而立,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哪知话未脱口,却见方才那小男孩屁颠屁颠地奔进园子来,边喊道:“娘!娘……”过了一会,小男孩来到凉亭,白海棠起身抱他起来,抚了抚他圆润脸颊,道:“剑儿,你怎么来啦?方才娘不是让莲儿姑姑她们陪你玩的么?”小男孩软声道:“剑儿不要莲儿姑姑她们陪我玩儿,剑儿只想要娘陪我玩儿。”白海棠道:“娘现在有要事在身,你去找莲儿姑姑她们再陪你玩一会,可好么?”小男孩一头埋进白海棠怀里,说甚么也不肯。张剑生看着她母子二人模样,会心一笑,道:“你既已有家室,我也该放心了,嗯……他爹呢?我想见见他。”白海棠双目茫然,凝视着张剑生,摇了摇头,道:“你误会了。”张剑生不解道:“误会?”白海棠道:“他只是我收养的孩子。”张剑生顿时语塞,蓦然怔住半响,道:“你早该告诉我的。”顿了一会,见白海棠没有应答,道:“嗯……这孩子叫甚么名字?”白海棠犹疑一会,道:“白思剑。”话音刚落,恰逢一阵微风拂来,张剑生白发飘飘,呆在原地,隔了一会,才开口道:“很好听的名字。”白海棠埋头“嗯”了一声,张剑生转过身去,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白海棠神色急切,忙道:“不多留几日么?”张剑生道:“事不宜迟。”白海棠道:“此次你西去万里,我总是放心不下你。”张剑生摇了摇头,白海棠知他去意已决,道:“你还会再来这里看我的么?”张剑生道:“你我今生能够再见已是有缘,相见不如怀念,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你应该明白。”
白海棠神色凄然,一时无语凝噎。白思剑见她伤心模样,又打量了张剑生好一会儿,不禁咬着小牙,道:“大坏人,你为甚么要欺负我娘!我跟你拼了!”欲要挣开白海棠怀抱,白海棠忙抚着他头,一阵哽咽,道:“剑儿乖,剑儿乖,他不是大坏人,是娘自己命苦。”张剑生暗自无奈,道:“待我走了,你便好生寻个着落托付终生,我张剑生甚么都不是,不值得你如此。”白海棠秀目含珠,摇了摇头,见两个侍女正往此而来,把白思剑放下地来,道:“莲儿姑姑她们来啦,剑儿听话,先跟姑姑们去玩一会,过会娘便去找你们。”白思剑抓着她衣摆,说甚么也不肯。待得两个侍女来到凉亭,白海棠朝她们使了个眼神,那名唤莲儿的侍女也便把白思剑抱了起来,与同来的年老侍女连哄带骗,这才带着白思剑出了凉亭,离开了花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