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酒癫对着那个背影问。
“等你的人。”背影回答。
“是你用‘魅影’引我来的?”酒癫问。
终于,“魅影”停了下来。它并不是停在枝头,也非停在灌梢,而是停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魅影”不会随便停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除非那人是“渡鸦”,可“渡鸦”的确已经死了,一个死了很久的人,不可能完好无损地在那站着。
酒癫看着那个站在黑夜里的背影,像极了一具幽灵。
一只鸟也会为他的主人复仇吗?酒癫暗想着,然后紧紧盯着那双褐色的眼睛,褐色的眼睛也在盯着他。
“魅影”叫了一声。
酒癫能和化回原形的妖畜对话,但“魅影”不是妖,所以酒癫并不明白“魅影”的那声叫是为何意。
它就站在距离他十几尺远的窗台前,所以他看得真切。他们算是旧识。
它是一只渡鸦,一只长着人类眼睛的渡鸦!
见过它的人一眼就能够认得出它来,酒癫见过,所以他知道,那只渡鸦叫做“魅影”!
“我生来便是杀手,杀手要找一个人,自然不会是要同那人把酒谈欢。”陆铭道。
“陆铭,”白无常道,“我叫陆铭。”
他不仅忘记了过去,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酒癫不禁觉得有些心酸。他有了新的身份,所以他不再是玄冥教的白无常,那他的背后又会是谁呢?
酒癫猜的出答案。“魅影”曾经的主人是“渡鸦”,而“渡鸦”是无名教的人,那么“魅影”新的主人也必定是无名教的人。
可世间哪有如此相像之人?
“你不记得了?”酒癫说道。
“记得什么?”
白无常!“魅影”新的主人竟然是白无常!
可他又不像是白无常,无论是着装还是神情,他都不再像当初他认识的那个白无常。还有他别在腰间的武器,他的武器并不是勾魂弯刀,而是一把剑。白无常竟然把随身的武器换成了剑!
一个人的服装可以改变,表情可以伪装,但他惯用的武器不应该换的。
入夜时分,风平寨所有的人都被明日郭让与芥川南宥的一战搅得无心成眠,酒癫也无睡意,但他不是因为那场决战,而是另有心事。
能让一个降妖的道人滋生心事的,就只有妖了。鸭嘴山来了妖,可酒癫并不知道那只妖藏在了哪里。追妖盘坏了,他如同失去了一双寻妖的眼睛,可他总是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暗窥探和观察着他。
也许是他的心在作祟,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哪里来的第二双眼睛?
“你认得‘魅影’?”
说话间,那人转过了身,酒癫这才看清他的脸。
那张脸的确是他认识的脸,也是他如何也不会想到的脸。
他小心地迈着步子,一点点向背影靠近,越近却觉得熟悉。因为熟悉,所以他知道那人不是“渡鸦”。
他怎么可能会是“渡鸦”!酒癫不禁想笑,笑自己有那么一刹那真的怀疑“渡鸦”并没有死。
他既然不是“渡鸦”,那又会是谁呢?“魅影”不会把他错认为是自己曾经的主人,它不是普通的鸦,它的主人也不是普通的人。它既然很自然地飞落在他的肩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魅影”有了新的主人!
一人一鸦,整个屋子除了酒癫的呼吸声,安静的别无其他。片刻后,“魅影”突然拍动了几下翅膀飞走了。
酒癫下意识地冲出房间,寻着“魅影”的踪迹而去。
“魅影”在幽暗的山林里穿梭,飞飞停停,似乎是有意在等他。
“渡鸦魅影”,“魅影”的主人叫做“渡鸦”,天下最强的杀手“渡鸦”。可“渡鸦”已经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剑下。
“渡鸦”死后,“魅影”也随之消失,可如今为何又突然出现在鸭嘴山?
这绝不会是偶然,他感觉得到,“魅影”是特地来找他的。
那日一别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玄冥教的白无常为何会加入了无名教?而且是让白无常痛恨的无名教!酒癫想不明白。
“魅影”叫了一声,飞离了白无常——应该称他为陆铭了——的肩头,酒癫感觉得出来,这是不好的兆头。
“你是来杀我的?”酒癫问。
看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一个人可以忘记过去的种种,有时候也许是一件幸事。
但酒癫明白,那样的幸事没有发生在白无常的身上,因为他虽然忘记了过去,但依旧未能逃脱掉江湖的血雨腥风,否则此刻的他也不会以“魅影”主人的身份站在了这里,“魅影”的主人永远都是刀口舔血的杀手。
“那你总该记得自己的名字吧?”酒癫又问。
“很久不见,你变了。”酒癫看着白无常道。
“我们见过?”白无常问。
酒癫竟有些疑惑,因为白无常的神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难道他真的不是白无常,不过是长得像罢了?
提起葫芦正要喝酒时,一个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他的动作。
那是飞鸟落在窗台的声音。他看着那只鸟,然后怔住。
那是一只通身黑色的鸦,正是白天他看到的那只,只因为那时它飞得太快相距又太远,他才把它当做了普通的鸦而并未在意。然而此刻他明白,它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