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在等酿酒的人吧?”酒癫说,“但是你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他会回来的!”小二执拗的样子。
“能回来的早就回来了,回不来的你们就算等到死他也回不来。”
“这么好的酒,为何要说成烂酒呢?”酒癫终于忍不住问小二说。
“烂酒就是烂酒,没有为什么!”小二不屑地说,“等你尝了真正的好酒,你自然会明白它为什么是烂酒。”
“我什么时候才能喝上真正的好酒?”
他满还期待地把第二坛酒端到了小二身旁,而小二依然这样评价。
“还是烂酒!”
小二对他的第三坛酒评价说,于是,“好酒屋”就成了“烂酒屋”。
他在等待的是这家酒店以前的掌柜,也是把酒店和孩子交付给他的人。一等便是十五年,他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就连他的名字他都不知道。但他会一直等下去,直到有那个人的消息。
再说酿酒,先前他是不会酿酒的,也根本不懂酿酒。酿酒的方子是那人留下的,一样的方子,可他就是酿不出一样的酒。
小二是品酒的人,小二不喝酒,只是品酒,而他也只品过那人和老掌柜的酒。从“烂酒屋”还是“好酒屋”的时候,小二并不称那人为掌柜,而称先生,他只称如今的老掌柜为掌柜。
“谁不认得,孟郢就他一个屠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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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孟郢发生了命案!”
酒癫听到邻桌的一个男子对同来就餐的另一个人说。
“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另一个人回答,“死的还是个秀才!”
“一个酿了十五年烂酒的掌柜!”小二在一旁低声补充了句。
酒癫笑了笑,原来世界上还有比他更疯癫的人,可以心甘情愿地耗费十五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去等待一个生死未卜的归者。
归者也许在归来的途中,也许还在远去的路上,但等待归者的人,一直就等在原地。
“他还是人吗?”老掌柜想着,“没有人能够在那样的伤势中活下来,更别说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痊愈!”
娑婆世界本就诸多怪事,老掌柜不再去思考那个似人非人的酒鬼,他更在乎的还是他的店,以及他酿的酒。他斜了眼坐靠在一旁偷懒的店小二,心里想着,总有一天他要酿出真正的好酒,让那个一口一个“烂酒”的毛头小二心服口服。
他身为这家店的掌柜已经整整十五年了,十五年前烂酒屋并不叫“烂酒屋”,而叫做“好酒屋”,只是因为他酿不出十五年前那样的酒,才一气之下改了名字。
“要死的人都死不了,你怎么又知道,回不来的人就一定回不来呢?”低头算账的老掌柜也开了口说道,“要死的人没有死,是因为他还不到死的时候,同样的道理,回不来的人没有回来,是因为还不是他回来的时候。”
“可十五年可以做完很多的事。”酒癫说。
“十五年的确可以做完很多的事,但也可能只是在做一件事,比如我,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在做酿酒的掌柜。”
“也许很快,也许很慢。”
“很快是什么时候?很慢又是什么时候?”酒癫又问。
“很快也许是今晚,很慢……”小二突然不说话了,一向爱笑的脸变得阴沉起来。
“烂酒!烂酒!”
十五年过去了,小二依旧是如此评价他酿的酒。
他越来越讨厌满嘴毒舌的小二,也越来越想见到那个把这里的一切都丢给了他的人,有时候他恨这家酒店,也恨那个人。可更多的时候,他也爱这家酒店,也爱上了酿酒。
“烂酒!”
十五年前,当老掌柜把他酿出的第一坛酒端到小二身旁,就听到抿了一口酒的小二这样评价道。
“烂酒!”
“听说是觊觎秀才之妻的美色。凶手是个屠户。”
“绰号叫做猪肉王。”
“你认得?”
他呢?他是归者还是游者?连酒癫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他两者都不是,他只是茫茫人海里,一个孤独的流浪者。他没有家,所以四海为家。他没有爱,所以无所不爱。他什么都没有,所以面对肃杀的苍生时,他无所畏惧。
他是酒癫,一个无关红尘却以酒为命的道人。
他是道人,一个服魔降妖却注定孤独的酒鬼。
其实,那个年纪轻轻的店小二在这家酒店的时间比老掌柜还要久,在“烂酒屋”还叫“好酒屋”的时候他就在这里,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五六大的孩童。
老掌柜其实并不算老,只是看起来比较老罢了。十五年前他被迫接下了这家店,以及那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孩子不喜欢他,一直到现在都不喜欢,他们好像是天生的对头。
这十五年来,老掌柜只做了两件事,一个是等待,另一个是酿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