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两道鳍又上升了些许,将两道鳍之间的脊背露了出来。两道鳍之间冒出了几个圆球一样的东西,那东西泛着黑色,像是一排肉疙瘩。那几个肉疙瘩从水里冒出之后。那两道鳍振了两下,接着便劈开水浪朝这小船冲了出来。
“它过来了。”白猿叫道。
燕牙道:“哼,看我的。”说着,短弩在手,三支弩箭已射了出去。那东西来得甚快,两道肉鳍劈开水面,转眼间便到了这小船前方两三丈处。燕牙的那三支弩箭射得极准,直射在两道肉鳍之间的肉疙瘩上。只是没想到那几个圆球还十分坚硬,那弩箭非但没能射入,反而被肉球弹开了。见此情景,众人都是暗暗吃惊。
那人将笛子从腰间拔出来放到了嘴边,随着他口中流出的气流,笛子发出一串音符。笛子发出的声音十分清脆,音调极高,即使隔着宽广的河面听来亦十分清晰。不止如此,那笛子所发出的音符跳跃极大,有些音符的转换也甚是诡异,让人心中升起一丝丝寒意。
那曲子传到了大河这边,白猿猛地扭头看着那家伙,他见到那笛子甚是奇怪,这曲子又是诡异至极,多半不会有好事,只是不知道这家伙会制造什么麻烦。他既然不知道凶险来自何处,便用力地划动船桨,先离开这个人再说。
白猿和燕牙两个人轮番用力,那小船走得快了许多,在河水中行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就已看不见那人踪影了。虽是这样,笛声却仍然从后面传来,声势比起先前来倒不曾减少丝毫。四人听到那笛声感觉愈加诡异了,正自惊骇,就听到前面的河水中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四人都是大吃一惊,抬头一瞧,就见前面十几丈远处,河水倒像是煮沸了一般,全都从水底翻滚上来,一些水底的烂泥沉石也都随着这翻滚的水流出现在了河面上。河面原本平静如镜,河水也是异常清澈,经这水花的翻滚,那河中心倒似一滴墨滴落到了宣纸上,不断地向四周扩展开来。随着浑浊的边际不断变大,翻滚的浪花也是随之而来,驱使那清澈的河水向四面退去。
那人就这样跑到了河对岸,不止如此,此刻他已经站在了他们前面的地方。随着小船在河中的缓缓移动,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虽然知道他们之间隔着这一条大河,但看着距离变得越来越近,四个人都紧张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人的样子也看得清楚了。看到那家伙的腰间插着一支骨笛,白猿皱了皱眉,他觉得白色的笛子甚是不祥。紫瞳远远看着那人跨坐在金羊上,回头问离皇:“那人脖子上挂的是什么东西,实在是奇怪。”
离皇看了她一眼,抬头看了看那人,过了片刻才道:“好像是一串骷髅头。”
那人骑着那公羊停留在高岗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白猿他们。白猿他们也是颇感惊异,他骑的那只公羊不止体型巨大,那身上的羊毛却也泛着金灿灿的光,在日光下看来甚是耀眼。
燕牙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道:“这人是要做什么,冲我们来的?”
白猿摇了摇头,不说话,心里感觉不妙,过了一会儿才道:“先不去管他,到鱼骨岭再说,免得再生事端。”说着,他便到船中拿了船桨开始划了起来。
“跳船。”白猿大吼一声,一下把紫瞳推下了水,接着自己也跳了下去。离皇大惊,回头一瞧,燕牙也已跳下了水。他不敢停留,身子往后一个倒翻,直落入水中。这时候,就见犷獚的身子暴涨起来,巨大的脑袋高悬着,张开大嘴露出里面一排尖利的白牙,那白牙如钢刀一样直直地朝这小船猛冲过来。只听“咔嚓”一声,小船已断为两截。
此时四人已游到远处,但见犷獚张着大嘴对着小船一阵猛咬,非要将小船咬碎不可。白猿见了,对燕牙他们道:“不要再看了,快些走,待会儿它就会追过来的。”
众人听说犷獚还会再追来,便奋力游。没过多久,就听见前面传来巨大的浪花拍击声。众人心中一惊,抬头一瞧,巨大的岩壁已经立在眼前。原来这一会儿与犷獚恶斗,未曾注意这周围风物的变化,没想到已经到鱼骨岭下了。
白猿的葫芦又一下打在了犷獚腹部,这次使那犷獚转而过来攻击白猿。白猿手里拿着葫芦,回头对离皇吼道:“快划船!”
离皇闻言,跑过去抓起船桨没命的划了起来。紫瞳见状也跑了过去,将另一只船桨抓在了手里,两人用力划桨,使小船从犷獚身侧划过。
小船也就划出了两丈有余,就听空中传来“嚓——呀——”的叫声。离皇回头一看,又吓了一跳,就见犷獚的身子又伸长了一倍多,只是看上去比原先瘦了一圈。再定睛一看,就见犷獚身上原本紧紧贴在一起的黑鳞之间露出了一块块的空隙,那空隙里显露出来的都是犷獚白皙的身体。这犷獚原来如此厉害,它将自己的身子隐藏在黑鳞的下面,关键时刻又将身子放出来,身长可增长一倍有余。此时这细长的身子支撑着那脑袋立在离水面两丈多高的地方,巨大的嘴里正发出“嚓——呀——”的叫声。
这家伙的脑袋就像是鱼的脑袋一样,只是这家伙的下颚极大,想来那嘴张开定能将这小船吞进去。在这脑袋与身子的连接处,倒像是生了一排如倒刺一样的鱼鳞,直指向身子的尾部,看上去甚是坚硬,让人见了心生畏惧。倒刺鱼鳞往下便是那家伙的身子,它的背部先前已经见过了,自两道肉鳍往前全都布满了黑鳞,那片片黑鳞紧密相挨,竟是连一丝空隙也没有露出来。此刻它尚有一半身子处在水下,却不知下半身又是如何。
猛地见到这家伙的身子高昂起来,白猿大吃一惊,回头对离皇他们道:“快走,是犷獚!”
话音刚落,犷獚的身子便弯了下来,巨大的脑袋直直地俯冲向小船。燕牙眼疾手快,三箭连珠齐发,直射向犷獚的脑袋,只是未料到犷獚的脑袋竟然十分坚硬,三支弩箭全被弹开了。
其犷似 ,夜沥叫于江湖,背生双肉鳍,骨质,甚强,可裂山石。水中行者尝遇水蟒,黑鳞鱼面,视之乃犷 。虽距十丈,瞬及乃食,盖其身甚长,隐于鳞下,遇敌则弹射出,无可避之,然犷 好活物,遇之佯死以避也。
——节选自《寺司百代·云林卷·风物篇》
连绵的鱼骨岭就在眼前,层峦堆叠的山峰向远处排列而去,直到消失在远处的茫茫旷野中,消失在天空与原野的交汇处。
白猿将自己的两个葫芦甩了起来,对燕牙道:“你先退后,看我的。”他拿着铁葫芦就要甩出,就觉这小船开始微微晃动,接着船头突然高抬,乘着那水势向后滑开,一个硕大的脑袋从水面上露了出来,两只巨大的眼睛就在船头前方瞪着他们。
见此情景,燕牙搭箭在弦,举弩要射,却又听水里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就见一条长长的脊背从水面下露了出来,从船头向前延伸了有两三丈的距离。这条长长的脊背上也生有两道相同的肉鳍,两道肉鳍之间同样长满肉瘤,从头部延伸到尾部。这样巨大的身子出现在离他们不过五六尺远的地方,将四个人都震住了。
那巨兽的脑袋从水里探出来,就趴在船头前面,两只大眼瞪着他们看了片刻,脑袋从水里探出来,巨大的身子跃到了半空。这一下白猿他们才看清这家伙的真面目。
见到这景象,白猿猛地扔掉船桨,将身上的葫芦拿了下来。燕牙见状,也早已将短弩拿好,弩箭上弦。随着河水的翻滚,浪花滚涌处发出一阵“嘭嘭”的响声,那声音听上去甚是沉闷,但接连不断,像是一只巨大的水兽在水底不断撞击着河床。随着那声音传来,船上四人早已凝神戒备。那小猴子此刻也听话了,躲在紫瞳怀里,瞪着两只小眼看着水花翻滚处。
“小心,有东西出来了。”燕牙拿着短弩看着水面大叫道。
离皇抬头一瞧,就见水花翻滚出的灰色泥浆里,露出了一个黑色的脊背,那脊背上生了两排竖起的鱼鳍似的东西,只是那鳍不像是普通的鱼鳍那样,倒像是两块骨质的硬板立在那里。那两道鳍突兀地立在水面上,有七八尺长,并不曾有动作,不知道下边的大鱼是什么样子。如果真是大鱼,白猿倒不怕它,怕只怕这水下面的家伙是什么藏身于此的灵兽,那就不好对付了。四人看着那两道肉鳍从水面上露出来,都不敢有半点儿分神,只将手里的武器抓得紧紧的。
闻听此言,紫瞳的身子打了个冷战,小声道:“他怎么挂这样奇怪的东西,实在是吓人。”
离皇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抬头又看了看那家伙。那人和刚才一样,只是坐在金羊上,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白猿他们的小船。被他那样的眼睛盯着,白猿感觉很不舒服,却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回头对燕牙道:“不要管他,还是划船要紧。”说着就拿过那船桨一阵猛划。燕牙叹了口气,也拿过船桨开始划船。
小船在水中行进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眼见就要经过那人面前,却见他伸手从腰间拔出那支笛子。离皇见他这样,已将手掌伸到怀中握紧了短刀的刀柄。从一开始他便一直盯着那人,只要那人稍有动作,他便要短刀出手。
离皇见状也去船里拿了船桨开始用力划动。那小船被船桨拨动,行进的速度加快了。燕牙见他俩划动船桨,知道这船天黑之前肯定能到鱼骨岭,便放下心来,回头再看那远处的高岗,岗上已经是空空如也,那人却不知到哪里去了。燕牙皱了皱眉,又仔细朝那里看了看,确信那人已经离开才放下心来,却听紫瞳惊诧道:“哎呀,那人跑到那里去了。”
燕牙心中一惊,抬头顺着紫瞳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着实让他惊惧非常。就见在一里多宽的河对岸,岸边茂密的灌木丛里,那个骑着金羊的家伙就在那里看着他们。
这一发现让船上的四人全都不作声了,白猿和离皇也停止了划动,将船桨放回到了船中,坐在船里看着那人。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就那么短短一瞬间的工夫,这家伙怎么就跑到河对岸去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莽河的河水原本流动极缓,如今到了鱼骨岭下面,水势反而奔腾起来,实在让人奇怪。四人都浮在水面上,随着湍急的河水向前冲去。震天的浪涛声从前面传来。白猿的身子被水流冲击着向前流去。他原本游得最快,又被水浪冲击,此刻冲在了四人的前面。他在浪花的浮沉中,抬头一瞧,就见不远处一道巨大的岩壁立在那里,那山高达百十丈,抬头望去,几乎看不到它的峰顶,那岩壁上生有许多大树,都是从岩壁上斜斜地伸出来,使那原本干秃的岩壁布满了一层绿荫。
白猿随着水流的冲击前行,就见奔腾的河水直冲向那岩壁,在岩壁上拍出一个个巨大的白色浪花。白猿见此情景大叫不好,他随着水流前行,只怕也会撞上岩壁。见此情况他便奋力往回划,只是那水流愈到岩壁近处,水流之势愈加猛烈,似乎在水底下,还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将他们吸到水里去。白猿挥动着两条手臂要挣脱水流的裹挟,只是水流实在湍急,他哪游得动。回望间就见巨大的岩壁已近在眼前,那岩壁上凸出的坚硬岩石以及岩石缝隙间生出的各类苔藓都看得清清楚楚。白猿就看着岩壁扑面而来,而他将要随着水流的冲击被岩壁撞得粉身碎骨。
白猿见状对燕牙吼道:“快射它身体。”说完,跑到紫瞳身边将她手中船桨抢了过来,开始没命地划起来。燕牙弩箭早已在弦,此刻见这巨兽露出自己的身体,弩箭早已射了出去。燕牙射术极精,那短箭直穿黑鳞间的空隙,“哧”的一声插进了犷獚那白皙的身体。
这一下似乎并不疼痛,犷獚只是痛叫一声,身子又暴长一丈。白猿见状,大叫不好,吼道:“跳船!”
“什么?”离皇惊道。
白猿甩着黑葫芦叫道:“射它眼睛,射它眼睛。”
燕牙醒悟,两箭搭弩,抬头要射,只是未料犷獚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已探到了眼前,相差不过两三尺的距离,他惊得一屁股坐到了船底。这时候白猿的葫芦已砸在犷獚的腹部,想来这一下力道极大,那巨兽身子顿了一顿。就缓了这一瞬间,燕牙短弩上两支弩箭已经射了出来,直奔犷獚的双眼。
燕牙觉得这次必定得手。就见两支弩箭飞至犷獚眼前,犷獚眼睛上似鳞片一样的东西遮了下来,将两支弩箭挡住了。不止如此,为减箭势,犷獚的身子竟亦能后仰。看它这样子,身子很灵活,全然不似一只巨兽。
白猿和离皇他们都站在船头,看着不断接近的鱼骨岭。莽河的水要把他们送到那片神秘而奇绝的山峰下面。水流缓慢,托着小船在水面上航行,眼见鱼骨岭连绵的山体愈发高大起来,便知道大山就在不远处了。此时日已过午,太阳渐渐偏西,想来天黑之前定能到达那里。
白猿和离皇他们站在船头正自观看,却听紫瞳道:“那里有个人。”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刚才小船经过的河岸边的一处高岗上,一个人跨坐在一只巨大的公羊身上,一人一兽立在那里。三人心中俱是一惊,刚才船从那河边经过,几个人都没有见到高岗上有人,却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来的。莽河流经的这片土地是一片广大的平原,两岸都是地势平缓的平地,像这样的高岗并不多见,因此刚才众人经过时都曾注意到这片高岗,此刻那人突然出现在上面让众人很是吃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