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童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发生的事。
一名身穿黑袍的少年闯入府内,五护卫与杨平冈驻军在城外,少年是在军士阻拦下杀进来的,他如入无人之境。
他冲到庭院来的时侯,顾月童借着灯光看清他的脸。
城外杀伐,硝烟,刀剑,残铠凋翎。
宇文军败了几仗,往后退驻,双方这样一僵就是十五日。
杨居胥的援军快到了,宇文军慌了。
此阵自然便是杨居胥的成名杰作,锁天剑阵。
锁天剑阵以“七”为数,形成结界,威力无穷。
七处驻军依北斗七星位置而布,阵势变幻莫测,首尾相顾,宇文军不敢妄动正是怕他这绝世奇策。
这两句,说的是世间最狠的毒药和暗器。
随着杨居胥倒下,书房的灯随之熄灭,天地默然,顾月童瘫坐在地上,失了魂魄。
杨居胥挣扎着问:“为什么?你是谁?”
州郡内百姓如正常一般,没有半点战争的味道,他们相信,只要杨居胥在城内,就一切会好。
有些事情,还不到时候,仓促之间,却也不得不上马。
杨平冈集结亲兵,道出众人的心声:“当今天子无道,当以仁者居之!”
快!
没人能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杨居胥倒了下去,飞刀插入他的喉咙,鲜血四迸,茶器摔碎,几案翻飞。
这二十个字,说的是当前的四大门派。
杨居胥当年的江湖,是“神化”的江湖,宗师和仙侠御剑而行,道法与结界千变万化,乱世里的热血青年行侠仗义,而今的江湖,文帝禁武,驱逐修道习武者,致使人才凋敝,被戏称为“后神时年”。
一个少年就可以把杨居胥逼成这样,看来江湖已经不是他的江湖了。
杨居胥不说话了,他一摆手,袖袍鼓鼓,显是灌注真力,他在蜀山修剑,成名已久,这些年虽然养尊处优,功夫退步不少,可是他豁出命来全力一击,也必定骇人。
杨居胥十六岁上山修剑,他的师父曾看透他尘缘不泯。他三十六岁那年下山拜将,辅佐北都文帝征战天下。
彼时蜀山剑派、九霄派、天山剑派、广成仙派、南陵祭师等仙侠神魔各挺一方政权,诸神混战,其惨烈程度让人联想商末周兴之时的阐、截二教混战。
杨居胥闭目点头,道:“唐宛遇险的消息也是你放出来的,我那感情用事的长子会将一切闹得不可收拾。你利用了人内心深处的弱点,布了一个巧妙绝伦的局。”
顾月童在一旁听得明白,眼前这个少年太诡异,他甚至算准了杨居胥的锁天阵需要七人同使,顺理成章支开了五护卫与二公子,这样杨居胥身边便失去了所有守护。
宇文军攻不破锁天,可这少年却轻而易举的杀了进来。这样的算计,丝毫不差。
顾月童侍茶左右,手脚抖个不停。
少年站在门口,说的第一句话:“我来杀你。”
杨居胥放下书卷,看着他,道:“这张纸笺是你的?”
可是。
情察司在最后一刻传来了唐宛在江都遇险的消息,杨西楼再也按捺不住,在拜堂之时抛下了新娘,抛下了一堂宾客,抛下了丞相,抛下了杨家,纵马赶往江都。
后果可想而知,他若回头,必然可见杨居胥无奈的表情,只是他没有。
那本该是一张清秀俊美的脸,却有一双透着邪气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污浊浑沌的,眸子里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恨。
少年径直闯了进来,闯进了杨居胥的书房。
杨居胥依然镇定读书。
可是,有些劫数,自有注定。
这场劫数,改变了顾月童的一生。
算一算,又是月圆,那张纸笺在夜晚突然变得香味浓烈,从杨居胥的书房渗出,简直熏透了整个府邸。
当年杨居胥在天子面前佯装焚毁剑阵法器,想来彼时,已有反心。
几日下来,宇文军试图攻破锁天,皆是铩羽而归。
州郡内百姓仍是如常。炊烟,碗筷,精致小菜。
全军上下,一时士气高涨。
杨居胥内心早有计较,若举兵与天子之师相抗,州郡军力如今根本没有胜算,唯有先行守住,安排联络旧部亲信,以作增援,内外夹击,可退敌自保。
他取出一张阵图,吩咐五名护卫与二公子各领军士百人,按其所嘱,出城依图驻军,而自己亲自坐镇城内。
少年一字一字道:“我叫南复生,我来给南陵国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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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任你武功或是仙法,在如此快的出手之下,均不堪一击,成名已久的杨居胥竟无还手之力。
“青玉没药救,飞刀可断魂!”
负气的杨居胥依然要作最后的挣扎,他大喝了一声,率先出手了。
高手对决,只需要一瞬就能决出胜负。
少年头也不抬,手一挥,只见刀光一寒。
杨居胥在四十岁时就已功成身退,至今当了太守十六年。
在这十六年里,江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侠以武犯忌,北都文帝出了重手,剪除江湖中的各派势力。蜀山、天山都消隐于世外,过去的仙侠仿佛一瞬全都不见踪影,各路宗师早也隐匿江湖。
杨居胥早已不在江湖,可是江湖之事,他也听说一二,这些年坊间又冒出些稍有名气的宗派来,有人编了四句话,“奇剑定天下,一指碎乾坤。青玉没药救,飞刀可断魂。”
少年冷笑一声,道:“你有一件事说错了,就是那个唐宛不是遇险,而是被杀,被我云姨杀了,在江都。”
杨居胥急问:“我儿子呢?”
少年道:“你儿子发了疯的要报仇,一路追我,应该快到了。我不杀他是要让他回来看看感情用事的代价。但是,你见不着你儿子了。你看,月圆了。”
少年说道:“不,是我云姨的。”
杨居胥似乎没有听明白,又似一切都明白了,他接着问:“这一切是你安排好的?”
少年神色冷漠,道:“从上个月给你这张纸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你自作聪明的二儿子会派出那个天下轻功最好的女人,而我趁此时取走那本帐册。”
窥悉命理的杨居胥早就看穿,杨西楼太意气用事,太感情用事,唐宛命带孤星,和杨西楼前世为一对怨侣。
讨逆军很快就来了,领军者是姓宇文的大将。
领军者深知杨居胥的厉害,不敢妄动,便开始围困城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