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杰越平复了一会儿,又问:“你后来为什么又愿意嫁给他了?”
“你也说了,他是我从小就喜欢的人嘛。”
“呵。”陈杰越又饮了一杯酒,然后展开了一个多少有些苦涩的笑容,“来之前我是做好打算要把你抢走的。”
甘棠蹙眉,却没有再说什么。
就算她的身子不重要、她的倒霉只是迷信,可她魔族的身份,也足以让太多人望而却步。
然而程渊不介意。
被素衣从周氏地牢救出、在漆吾养伤的时候,甘棠想,她给向氏带来了太多麻烦,所以她才会躲着向敦旷。
再之后周凌刺杀向夫人,甘棠彻底想明白了——她这个人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因而那个时候她就决定要离她爱的人远远的,免得他们再因为她受到伤害。
——*——
甘棠笑着看陈杰越,又像越过他在看些别的什么。
许久后,陈杰越听到甘棠说:“你信命吗?”
“至少现在不会。”
甘棠沉默,半晌后笑着说:“我以为陈杰越这个名字是你故意的。”
陈杰越也笑:“巧合罢了。”
走之前,赵营曾劝说周凌留下隐居,不再过问世事,但周凌坚持自己还有未了的心愿,一定要亲眼看看。
周凌以陈杰越的身份进入柴桑陈氏后,因能力出众,很快得到器重,没多久便被陈缉熙发现,提拔到了身边。
然陈缉熙其人,心细认真而城府颇深,陈杰越说自己围剿后被山野农户所救的谎言没多久便被陈缉熙戳破,陈缉熙又用一面三清镜照出了他周凌的身份。周凌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陈缉熙却道要周凌继续以陈杰越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帮助他重建陈氏。
陈杰越唤小二收拾了桌面,才开始讲这些年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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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钦山,甘棠没有对周凌下死手,只是一剑刺穿周凌的腹部。周凌身体一向强健,又被人所救,虽说大病一场,终究是保住了性命。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现在才来吗?”
“我根本没想到你还会来。”
“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我知道。”
“你现在来和我说这些,不觉得自己有病吗?”
“我一直有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四年前,程澹亲自到宜苏,去送聘书与彩礼。
这一幕被甘棠撞见,先是质问向敦旷是不是嫌自己麻烦,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礼貌”地将程氏一行人轰出了向府。
向敦旷看着她叹气,却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句:“只要你愿意,表哥养你一辈子。”
甘棠看向陈杰越,眼睛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没有说话。
陈杰越继续说:“你别误会,我没有放弃的意思。”
甘棠也饮下一杯酒:“我成亲了,孩子也有了。”
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不介意。
他只会心疼地将甘棠揽入怀中。
有时甘棠不得不想,她一定是攒了几辈子的好运气,才能遇见程渊。
“你拒绝程泽鲵,是怕他被你牵连?”陈杰越问。
“我的身子、我的身份、我的倒霉,这些都是吧。”
陈杰越深吸了口气:“如果程泽鲵会因为这些嫌弃你,我一定揍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不信。”
“可是我信。”甘棠垂下眼眸,“我曾经以为谁对我好、谁和我好,就会倒霉。”
母亲怀她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生她时,母亲也走了;舅舅从小待她如亲女,却也在壮年离世;舅母就不用说了,若非她的原因,周凌又怎会专程带人杀了向夫人;而她的表哥,也失去了完整的家。
周凌问过陈缉熙想要自己帮他做什么,陈缉熙说他现在也说不清,但周氏大公子一身才华不该浪费,如果不介意不妨先在柴桑做个管事。陈缉熙为表诚意,将三清镜赠予了周凌,周凌没有拒绝。
陈缉熙与陈杰越面上虽以主仆相称,私下里却经常一起喝酒。
“陈缉熙要你做什么?”甘棠问。
陈杰越摇头:“他的野心很大。”
甘棠叹了口气:“离开吧,他早晚会杀了你。”
救下周凌的人是当初和他一起读书的兄弟赵营,后来因为赵营的父亲和周昊意见不和,一家人离开括苍回到钦山祖宅隐居。虽然彼时周氏倾覆,但兄弟情谊还在,赵营留周凌在家养好了伤,又帮周凌寻了一个新身份——陈杰越。
陈杰越父母亲人早在伐周之前便已去世,朋友兄弟也无幸存,唯有一人漂泊无依。伐周之战开始后,陈杰越投身一小氏族,后来周氏围剿,他的战友全部死在那一次的围剿之中。陈杰越侥幸逃出,却身受重伤,为赵营所救。陈杰越在赵家养伤时将自己的身世故事尽数告知与赵营,在得知周昊被向敦旷一剑穿心、周氏只余苟延残喘之辈后,真正的陈杰越自杀了。
再之后,周凌以陈杰越的身份在清缴周氏余孽的战役中崭露头角,投入柴桑陈氏门下。
“不想。”
“可是我想讲。”
甘棠翻了个白眼,没说话,也没离开。
甘棠被气笑了:“我爱大鱼,大鱼也爱我,我不可能跟你走。”
“我猜到了。”
“你这人真是……”
甘棠没再停留,转身回了蔽芾居,趴在桌子上望着庭院里的秋千发呆。
日落的时候,绿竹看见自家小姐把陪伴她成长的秋千毁了。
后来她与程渊从结伴游历至私奔成婚,无论是向敦旷还是程渊都没有问过她当初为什么会退了聘书。她也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竟然会是周凌——不,不对,是陈杰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