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起薄唇,他将玉笛放在了脖子之上,而脚下的骷髅都齐齐举起手臂和他做着同样的动作——封喉,脚下大地晃动,然后又是连续的咔嚓声——
汮兮惊恐地躲在树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的骷髅们竟然齐齐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这就是南疆最恐怖的灵术——终极傀儡术。
数不清的骷髅从地下冒出来,像穿上引线的傀儡一样,跟着一阵清幽的笛声,踩出整齐的步伐,慢慢前行。
在黑暗之河躲藏的恶灵早就被度化,化成一个个光球围绕在斜靠在树梢上的那个人。
华丽的银发,精致的面孔,闭合的眼睛,修长的睫毛贴在脸上,宛若蝶翼,罩住了那一弯诡异的金粉月牙。碧绿的笛子遮住了那凝红的薄唇,却遮不住他抬眼时,那金色眼瞳散发出来的妖媚和邪气。
“好,我以神乐之名为你留下一个孩子。”
翌日,公主殿下怀孕的事情昭告天下,举国一片喜庆。
次年,夏日。
太远,以至于,他看到那个影子的时候,突然觉得眼睛酸涩的疼。
疼得觉得心脏一阵抽搐,以至于,明明可以靠近她,然而他却驾着鸟转身狼狈地逃离。
明日,是给那孩子封号的日子,似乎……神乐你应该不会忘记,明日也是你们大婚一年的庆日。
笙澜,我终于以自己的名义给了你孩子,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好这个孩子。
“小池。”笙澜低头看着她怀里这个和他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碧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也忍不住捏了捏孩子的脸蛋儿。
他内心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触动,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他的,是他和神乐的。
他微微一愣,被她脸上的笑容惊住。
快一年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这么灿烂的笑容了。温和的,来自内心的开心笑容,犹如百花绽开的瞬间,让他呼吸顿时一滞,随即心脏加速跳动,甚至是自己,都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
“是的。”
睫毛轻轻颤抖,犹如蝶翼一样遮住了她的眸子,因为没有了眼睛,神乐不懂如何哭泣,也不懂得如何用眼睛笑。
现在她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那种害怕是在孩子出生之后才渐渐有的。这小东西是笙澜的孩子,她将孩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笙澜,明天是给孩子赐名字封号的日子,但是……我想给她一个乳名。”小东西动了动,小手刚好抓住她的手指,紧紧的不放开,顿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挠进了她心里。
“没事,将那花放在这里吧。”自从大婚之后,每天都有人送花来,刚开始是365朵,然后是一天比一天少,今日只有一朵。
似乎,在暗示着她什么?
而这一年来,时间过得太快,也太平静了。
百味草的毒已经被控制住,那是因为她求生的意志顽强,只要孩子在,她应该会坚持下去吧。
“公主殿下,今日又收到花了。”贴身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冲进来,注意到身边的笙澜,忙吓得退了出去。
“什么花?”笙澜叫住小丫鬟,注意到她手里有一朵白色的西番莲。
“笙澜,这孩子长得像你还是像礼儿?”她小声问道,手爱怜地捏着小东西肉嘟嘟的小手。
孩子出生之后,就一直在神乐身边,她心里对礼儿有愧,但这是保护孩子唯一的方式。更何况,这是笙澜的孩子,她一定要保护好。
忍不住低头,吻上小东西的手,她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满足。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相信百味草是有解药的!”
“百味草没有解药的,笙澜。”她抬头对他笑了笑,笑容里没有苦涩,没有后悔。
他脸色苍白,无力地垂下手,扶着桌子努力地站稳,“神乐,你那日说欠我的,是吗?那我要你活下去,活下去来偿还你欠我的吧。”
“公主出生的第二十七日,册封名字的日子。”那个孩子出生了,在南疆,继承人的名字并非出生就有,而是在第二十七日,由月重宫卜卦,然后诏告天下。
金色的眼瞳猛地一沉,他唇角却是一勾,不再说话。
想起一年前,在大泱,他对着她说那些孩子真是可爱。
目光一沉,他收回了手,心头像是有一根刺被人生生拨动。起初他一直都想杀汮兮,因为一看到她就会听到神乐的消息,就会知道现在的神乐过得如何,恨在滋生,恨之不已。
不杀汮兮,也或许是因为,在所有人都抛弃他时,曾经这个他最厌恶的女子却一直守在他身边。
他的确不会杀她。
“去哪里?”他冷笑,金色的眼瞳映着金粉色月牙,邪魅而诡异,“一年前我发誓要杀了神乐,毁了皇室和月重宫,今日,时限已到。当然……你现在可以回去,告诉你父皇和师崖,让他们早早的做好准备。”
“至于你,本宫不会杀你。”
“殿下,汮兮早就决定追随你,生死与你同在。”她跪在地上,双眸深深地凝望着他。
他疯狂追逐她,然而天空却飞来无数支铁箭,她亦冷声道:“你走吧,你扰我婚礼,今日之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否则,休怪我无情。”说完,她亦笑着靠在了那个人的怀里。
从那个噩梦中醒来,他陡然听闻公主怀孕的消息。
他在这里忍受着被恶灵啃噬的痛苦、族人的追杀,而她却是笑拥新人,新婚燕尔。
空中,白骨之花的花瓣在飞舞,不时地扫过他的面颊,坠落在银色的发丝之上。
一夜发生白?他笑,将发丝捋在手心,仔细端详。
那一夜,眼睛传来一阵莫名的灼痛,他晕了过去,走进了一个漫天红霞的梦境里。
说着,他低头去拿旁边的梳子,却不小心滑落在地。俯身将它捡起来,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见藏在下面的暗格,他轻轻的将它抽出来,一股苦涩的味道传来。
“笙澜。”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神乐慌忙将他拦住,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百味草……你疯了?!”他暴怒地握着她的双肩,颤抖着声音问道:“小乐,你疯了?你竟然在吃这个?你吃了多久了?来人!传大夫……”
弹手屈指,就操控了一个人的生死,不,是一群人的生死。
姬魅夜满意地看着滚落一地的骷髅头,又低头看着手里的笛子,笑道:“神乐,好久不见!”
他仰起头,金色的眼瞳泛着妖邪的光,看着黑云翻卷的天空,唇角的笑容慢慢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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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手在空中划过一道浮现,那边的骷髅突然停止了动作,然后齐齐跪下。
此时天空乌云翻卷,迅速遮住了那一轮残月,黯然的天空下,唯有他身边的那片土地明亮如白日。
黑暗之河上,月光清幽,淡淡地洒在这片诡异的土地上,让那些华丽盛开的白骨之花看起来更加妖冶。
“咔嚓。”“咔嚓。”
这些日子以来,每个夜晚,黑暗之河上就会上演这么恐怖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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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他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或许眼下是他这些年最开心的时刻,甚至,他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停在这满园西番莲盛放的院子里:她坐在他身边,怀里抱着属于他们的小池,她会不时的抬头,好奇地问他关于小家伙的事情。
而这一幕,也恰好落在了远处的一双金色的妖瞳之中。
红唇勾起危险的讥笑,他骑在灵鸟之上,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很远,很远的,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看不到她的正面。
“可是我不能了。”
“能的,只要你愿意,我就会想办法缓解你体内的毒素。还有……你说,熙族不能没有传人,但是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子嗣必须在你的名誉下才能活下来吗?”他回身将她抱在怀里,头放在她肩头,“百草味的解药就是人的求生意志。神乐,那日你想让礼儿为我生下子嗣,我会的,但是,你知道,你若是死了,那孩子也等同于死了。既然这样,那你就还我一个孩子吧,可以吗?”被他紧紧地抱着,她的心却更是一点点地变凉。
百味草是慢性毒,是一种服用半个月后会在一年之后才突然死去的剧毒,如果期间有解药,或者中毒人能够忍受剧毒给予的痛苦,那或许能够挺过去。
“那孩子的乳名就叫小池吧。”
“为何?”
“因为,笙澜有一双像一池清水般的眼睛。我想,我们小池的眼睛也一定像你一样好看。”说罢,她下意识地将孩子搂紧,脸上全是宠溺。
“嗯。你说取什么名字?”
“你刚才是说孩子像你是吗?”她抬头望向他,微微一笑。
虽然看不清,但是他的模样已经刻在了脑海里,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犹如一弯映着蓝天的池子。
那个离开了南疆的人又回来了吗?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离开?但是,笙澜说他上次去并没有看到有人,而且,汮兮也消失了。
神乐低下头,亲昵地贴着怀里的小东西,孩子很小,乖乖地躲在她怀里睡着了,安静得像猫一样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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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小丫鬟恭谨地跪在地上,“每日,都有人送一些花到西苑来,今日只有一朵了。”
话音一落,笙澜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颤抖了一下。
“小乐,怎么了?”
笙澜坐在她身边,一手揽着她,一手摸了下孩子的小手。
像谁?这个孩子谁也不像……为了让她活下来,他骗了她说这是他和礼儿的孩子。
“孩子像我。”他小声道,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那样的深沉……
一年之后,她生下了别人的孩子。
神乐……
小东西蜷缩在她怀里,软乎乎的让人不敢用力抱紧。
“西番莲的花,神乐可是收到了?”他转身不再看她,淡淡问道。
“和往常一样,送到了府邸的门口。”
“好。明日是什么日子?”
“生死与我同在?”他俯身,玉笛抬起她的下颚,目光扫过她的面容,“曾经也有人对本宫这般说过,但是,最后却置本宫于这等境地,你说本宫还会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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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其实你早就相信汮兮了。不然,早在一年前,您就出手杀了汮兮。”
那一夜,他独坐在黑暗之河上,脑子里不断闪现着过去的一幕幕,而次日醒来竟是一夜白发……他憎恨自己竟然为了她一夜白发。
“一年不见了。”他哼了一声,任银发飞扬,转身,召唤来了灵鸟。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汮兮走了过来,担忧地问道。
梦里面,那个女子一身红色的嫁衣,金色流苏飘过额头,笑盈盈地走来,牵着他的手,“小夜,今生为卿而生……”
他上前轻轻地拥住她,低头吻向她的唇,然而,她却突然后退一步,脸上带着残忍的笑,“但是,我不能嫁给你。能为我夫者,天下唯有笙澜。”然后她转身,踩着金色的绣履慢慢走向远处那个同样身着红色喜服的人。
“乐儿,乐儿……”
“不用了,已经这样了。”她抬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笙澜,我已经吃了半个月了,从上次见到小夜之后,我就开始吃了。”
“那个时候,你就想到了死吗?”笙澜面若死灰,眼瞳黯然下来。
“小夜他做的一切,其真实目的不是要毁了皇室和月重宫,一切都是想报复我对他的背叛。”她笑道:“现在,汮兮带着他离开了。就算一年后,他又回来,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一堆白骨,他心里的仇恨也会随着我的死而慢慢淡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