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然公子又晕了过去。”身后突然响起了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路乐乐回身看去,忙掀开帘子,穿过船舫,看到泱未然已经躺在了地上,青丝散开,松烟墨和纸张在夜风中飞扬,而他的身前猩红一片。
“又咯血了?”路乐乐跪在地上忙将泱未然抱了起来,撩开他的发丝,才发现他唇角并无血渍,而胸口的大片血渍也不像是中毒的污血,倒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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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乐乐身子晃了晃,手指用力地扣住船栏,“那我们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我想,姬魅夜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我希望能熬到三日之后。”
姬魅夜曾直接说明了,泱未然死后都不会放过他。而她答应了泱未然,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回南疆,唯有他的灵魂回到了故土,他才能得到轮回。
然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而此刻,他应该又记起花葬礼死去了吧。这样反反复复痛苦的记忆……
“好。”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平淡,“羽见来了,我去接他。”说着,她还是转身离开。
因为她真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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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乐乐。”他手里的匕首丢开,手指轻轻地抬起她的下颚,打量着她的脸,指尖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水,“乐乐,我更喜欢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那个时候,你不懂得反抗本宫的。”那个时候的她,眼神也是茫然无助,然而眼底没有对他的恨意,只有恐慌和惊叹。
她乖巧得像是一个瓷器娃娃,让人忍不住想好好拥在怀里。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那双眼睛,看着眼睛背后的那张脸,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她绝望地喘着气,无助的眼泪从眼眶中淌下。
注意到她的恐慌和无助,他满意地笑了笑,“至于泱未然嘛……”“泱未然”的手突然松开了路乐乐,挥手将羽见腰间的匕首吸附在手心,然后高高举起,用力地刺向自己心脏。
“不!不!”路乐乐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姬魅夜你为什么这样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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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甘!她宁肯当初心动的那个人是甲乙丙丁,也不能是他姬魅夜。谁都可以,但是他姬魅夜不可以。
“路乐乐,没有为什么,只因为你是本宫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他霸道地宣布,“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明晚之前你若不回来,本宫会让你周围的人都变成像泱未然这样的傀儡。”
她明明中了蛊毒,却偏偏还是只会对这个无耻的魔鬼心动!!
当她无意中得知第一次真正心动的人不是泱未然的时候,她感到害怕,不敢深思,甚至躲避着这个问题。
然而,姬魅夜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然后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她的伤疤,将她心底最深的痛**裸地展露出来。
所有的事物都和现在交叠在一切,她的心此时像被人用钝刀慢慢挖下去,鲜血淋淋,疼痛难以复加,呼吸难以顺畅。
一切都一模一样!
“为什么?”她发白的双唇在哆嗦,疼痛的双手使出全身的力气,亦紧紧地握着对方,那双眼睛在片刻的惊骇之后,突然涌起无比的痛楚和绝望,甚至,她从地上跪起来,几乎用歇斯底里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呵呵呵……很好,还记得本宫的名字。”对方轻笑了起来,然后俯下头,几乎是贴着她的唇,“不过路乐乐,你到底想逃到哪里去?你可别忘记了,本宫以前说过的话。”他小声在她耳边提醒到,每一个词都刺激着她的神经。
“我……我不记得了。”她吞了吞口水,试图保持清醒。对方只是一个傀儡,只是控制了泱未然的思想,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是么,那本宫再提醒你一次!”他凑到她耳边,几近咬着她的耳垂道:“你休想逃脱本宫的手心。这一生,无论你到哪里,我都找得到你!”
路乐乐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整个人犹如落入了冰窖,心跳瞬间停滞,血液也当即凝固成冰,就连呼吸都哽咽在了喉咙里。
这个声音,这个绝不是泱未然的声音。
“路乐乐。”他肆意地笑道,然而泱未然的脸却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犹如一只完全被控制住了的傀儡,“泱未然这样死,难道你不心疼么?而且,你认为本宫,会让他轻而易举地死吗?你和他联合起来欺骗本宫,本宫岂能这样饶了你们?”
因为,她的印象中,从未与这般温暖的手指相扣。
与此同时躺在她怀里的人突然坐了起来,而另外一只手也扣住了她的手指——那样的用力,像是要将她给生生捏碎一样揉进了他的手心。
“唔。”她疼得抽了一口凉气,本能地想要抽回手,却不料对方将他往身前一拉,她整个人就如被吸住一样,倒在了他怀里。
路乐乐的手一抖,她根本就没有告诉他一月相思的事情。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羽见一身黑衣已经走了过来。
莫不是他告诉泱未然的?应该不是!目光落在了他的手札上,看着那松烟墨留下的犹如雕刻的字迹,路乐乐恍然明了,在泱未然失去记忆之前,他也忙于写下这些手札,当时她并没有好奇里面的内容,现在听他如此说来——里面的内容定然是关于一月相思的相关事宜了。原来,知道自己会忘记,所以在之前他写下了一切?!
是啊,与其等他醒来,然后面对着一片空白的世界,最后又痛苦地思念一个死去的人,倒不如就像现在一样。
现在的他,刚才看到了羽见,记得了她路乐乐,知道身边还有几个丫鬟,甚至通过他的手札知道了许多她都无法告知的一切。
确切地说,现在的他拥有很多记忆。
“不。告诉我……乐丫头,告诉我你的样子。”他用力地握紧了她,似乎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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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头发,齐眉的刘海,一双大但是不漂亮的眼睛,有些圆乎乎的脸,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摁住他的伤口试图在脑中回想自己的样子,然而却是那样模糊。
她不认为姬魅夜这么快就赶来了,但是她也确定他不会很远了。傀儡术对于能力和自己相当的人来说,要控制起来也十分困难,所以必须要一个人偶。而傀儡师和傀儡的距离越近,越能游刃有余地控制对方。
她不知道如何破解姬魅夜的傀儡术,但是书上有说距离越远,越难以受到控制。
“咳咳……”一口污血从他嘴角溢出,他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吞了一口气,秀美的脸上因为痛苦而显得扭曲,睫毛湿润,“乐丫头。”
那个梦里的情景让她想起了泱未然给她那本书里面提到的傀儡术。
在南疆灵力的最高境界中,傀儡术当数其中一种,据说,傀儡师会将他想控制的人做成一个玩偶,牵上线,施上法便可以在很远的地方操控着他。而被控制的人,手脚上就会出现血痕,行为不能自主——而对方,只需要动一动手指便可以操控傀儡的生死。
姬魅夜的灵力已经达到了不用任何引线,亦不用制作任何傀儡娃娃来操控。他手下亡灵上千,腐尸上万,骷髅军团更是难以估计,而他仅凭一只玉笛,便能主宰着这一切。
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姬魅夜已经来了。
单手摁住他的胸口,一根银丝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喷薄而出,将她的手指染红。
“咳咳……礼儿。”他睁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瞳悲哀在翻涌,“我负了她。”
“公子天快亮了,我需要去准备一下,然后出发,早些赶到漓洲——你忘记了,那里有三生石,或许你就能看到礼儿了。”
他神色微微一愣,嘴角竟然扬起一抹她看不懂的笑意,似无奈,似苦涩,而手却没有放开。
他的手始终都是那样温暖柔软,而她的手,在那夜之后,就已经再没有温度了。
将他的手腕抬起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条淡淡的痕迹,像是被细丝缠绕过,他的脚踝也有,甚至脖子上也有。
那个可怕的梦突然在脑子里浮现……
“羽见,快让船家开船。快……”
“羽见,若真的遇到了姬魅夜,有什么不测的地方,你带着未然先回南疆。”
“小小姐,你要做什么?”羽见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不安。
“羽见,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担心我。”
月色中,羽见的脸有一种骇人的苍白,现在的他们就像等待着死神来临的人,无助的,有些绝望。
“情况如何了?是哪边出了问题?”当时她安排了十几对人朝不同的方向分散,一旦哪方遇到了事故,就点燃烟花报信。
“莫管家。”羽见声音很轻,故意不要太大声让泱未然听到,语气中还带着赶路的疲劳。
如果第一次,在未央街,她像现在一样看清了藏在这个皮囊之下的骗子,那事情是不是就不是这样了?
“乐乐,记得不要失约,本宫在等你。”最后,他低下头亲昵地贴着她的额头,唇在要吻上她的那一刻,猛地收回。
忘记了,这是傀儡的身体。即便是傀儡,也不能代替他姬魅夜碰她。
她力气太小根本就控制不住对方,那匕首就这样一点点压下去,停在心脏上方,用残忍而暴戾的声音道:“路乐乐,你若是不回来,本宫可以更残忍!本宫可以让泱未然的灵魂永不得超生,可以让这座城的人都成为傀儡,成为亡魂,甚至,整个大泱!”
她竟然问他为何这样残忍!她怎么不问问她自己是怎样对他的。她为了泱未然两次伤他!难道不够残忍吗?”
“你放了他们,我答应你!”她低下头,咬着唇说道。
他说的是回来……回来……
那个时候他也奇怪,为何要用那么一个词?
路乐乐回头,这才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船已经停止了前行。船夫、小丫鬟,就连羽见此时都眼瞳半合着,双手抬起,平放在身子两侧,垂着头,脚尖离地,犹如穿了线的木偶悬挂在半空中。
“乐乐。我只剩下三日了,也希望这三日能记下更多的东西。”
她摇摇头,心里一阵难过,知道他内心想要记下他们所有的人,也知道他心里承受着某种煎熬,特别是在他咯血突然想起花葬礼已经死去的时候,看着他的样子,她恨不得做一次刽子手,解除他的痛苦。
三日又如何,即便他不睡觉、不咯血、不昏迷,他仍然记不住他们。这样的挣扎,此时想起来显得更加无奈和心酸。
这样的残忍,远大过凌迟处死!
“为什么?”她咬着唇,猩红在唇角溢出。难道她路乐乐就非要被他姬魅夜控制吗?最后,还被无情地宣布,你真正心动的人,爱上的人竟然是那个一直欺骗你的人。
而他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救他自己心爱的人。
为什么,那日在人群中救她的是姬魅夜,而不是泱未然。为什么,与他十指相扣的人不是泱未然是姬魅夜。为什么,是他姬魅夜当众吻了她,说,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看见你,就像是受到了蛊惑,会忍不住做一些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为什么,骗她的人是姬魅夜!
更为什么,她竟然心动了。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决定了爱上泱未然。
身子猛地一僵,她脸上的惊恐瞬间被一种震惊和绝望覆盖,那双宝石般的眼眸紧紧地绞着眼前的那张脸,透过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她看到了不久之前。
天空,烟花灿烂,周围人声鼎沸。
亦是这双眼睛看着她,亦是这张脸,亦是这个声音,亦是这句话——这一生,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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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是啊。这样霸道的语气,这样邪魅的笑容,也只有那个人了。
“姬魅夜!”终于,她哆嗦着念出这个名字,心犹如受到重击般那样疼痛,甚至让她忘记了手指快被对方捏碎。
“未然。”这突来的转变让她有些不明所以,慌忙抬起头,正好对上对方低头俯瞰着她的眼。
月色下,他发丝飞舞,面色苍白,湛蓝色的眼瞳竟然泛着诡异的光,似讥笑的,似残忍的,甚至那扬起的薄唇竟然隐约有一种让人生寒的妖邪。
“路乐乐。”他开口,声音无比的冷,“怎么如此惊慌?你真的舍得他就这样死了?”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她低下头,将头埋在他发丝之间,听着他虚弱的呼吸,将他温暖柔软的手拽进了自己的手心
“未然,再见。”她悄然收回手,想要摸出自己银针,既然如此,那她愿意做一个罪人,下一次地狱。
然而,手指还未脱离,对方突然反手握住她,与她手心相贴的,十指紧扣,这个突来的动作,让她当即一惊。
真是可笑,此时,她竟然想不起自己的样子了。
“乐丫头,我记住了。”他唇角漾开一抹满足的笑容,将她放在他伤口上手拿下来,“一月相思,让我生不如死。所以……”他深深闭上眼,微微用力握紧了她,“所以,就让我这样吧。我情愿自己在这一刻死去。”
眼眶中的泪水无声落下,她看着江边渔火,听着那水声,听着远处缥缈的笛声,那本要去治疗他伤口的手,终于放开了。
“未然,我在这里,我们很快就离开这里了。”她安慰道,然而心里却是一片空芜,她哪里知道他们逃不逃得掉啊。
“乐丫头,原来的你,是什么样子?”他笑着问,声音那样轻,轻得有些缥缈,犹如风拂过心间。
“我……我很丑啊。”她低头笑着回答,失去记忆的他恐怕已经忘记了花葬礼长大后的样子了,“未然,我们先进船,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然而泱未然此时身上竟然出现了傀儡线?!
怎么会这样?她心里茫然不知所措,船帆放了下来,船夫飞快地划着桨,路乐乐看向四周,只觉得黑暗无边,头顶的月亮都惨白得吓人,而那江水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诡异地浮动。
“快,快……”
“未然,你没有负他。”她小声安慰道,脸上有冷风刮过,刺骨的疼。
“我负了。”他叹息道,抬起手,白皙的手腕那条粉色的痕迹越来越深,慢慢地凝固成殷红,宛若燃着鲜血的细线。
这些无形血丝也出现在了他的左手和双足上,甚至,脖子上。
“公子,你手札写完了,熬了一夜也该睡了。”她笑着哄到,“不然,明儿你坐在船上,又得招来一群芳心失落的女子。”
“我说了,不想睡。”他打断了她的话,收起了笑容,脸反而沉了下去,眉宇间有淡淡的哀伤,“我知道我快死了,也知道我中了一月相思。”他垂眸,语气很平淡,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札上,已经干涸的字迹上,指尖在那些清秀雅致的字体上来回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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