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泠看着夕雾,忽然觉得全身无力,好像做什么都是徒然。正在犹豫,她看到大阪城内的天守阁处浓烟滚滚。
“天守阁起火了?莫非若生被秀吉给困住了?”她一阵心慌,转身就向城内奔去。
那火是秀吉军放的。果心很不幸,他本来想好好教训一下野心膨胀的秀吉,因为民间已经传出这个乡巴佬拿了天下还要进军朝鲜,意图大明的诡意。这让果心感到很不安,分明又是一个信长嘛,总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才对,否则不但是日本百姓无法安生,大明朝鲜的子民都要跟着遭殃呢。
“瘦马,小心她身上的毒!”智人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屡次防备屡次失败,这个妖女用毒的时候一点征兆都没有,说话之间,就让自己中招了。
瘦马眼疾手快,已经将那马腿斩断,“要走你自己走,把夕雾留下。你这么做,若生会更厌倦你!”
随着马一声痛嘶,首先是夕雾滚落下去,她的双目根本看不清。瘦马抓住了夕雾的裙角,但是另一端,夕雾的手被清泠牢牢把住,动弹不得。
清泠听到这话,心寒得全身都忍不住要发抖。她看向站在不远处正茫然地听着他们对话的那个倾倒众生的女子,“夕雾,你还是那么美,美得让我充满嫉妒。”她冷笑着看向智人他们,恨恨道:“我知道他不会见我的。所以我要把这个女人带走!”
说着,夕雾的身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清泠掠起,缚在了马上。
“啊……那个妖女!她手上的毒液,烧烂了我的手。”智人看着已经开始溃烂的手,疼痛难忍。
智人在那里冷嘲热讽,清泠的眼中射出母豹一般的仇恨。智人说的没错,信长死了,蜂须贺彻底投靠了丰臣秀吉,所有的美浓忍者众都疏远了清泠,甚至可以说与清泠为敌。但是,还有一些人更让清泠不安。那些被信长从伊贺国赶杀出来的忍者众,尤其是轩辕众,清楚地记得这个女忍在伊贺之乱中扮演过怎样恶毒的角色。好在她是千面鬼女,随时可以在这世上隐没自己。
“像你这种连儿时伙伴都会出卖的狠毒女人,所有的忍者众都要嗤之以鼻,想不到你还活着,我们都以为你早就被乱刀剁死了呢!你应当感谢老天能让你活到今天,悄悄藏起你那张脸隐居一生才对,竟然还有胆子出来挑衅我们?”
“我对你们这些笨蛋毫无兴趣。我只想到找到若生。”清泠那张惨白的脸暴露在日光之下,带着一丝落寞。
那术士掐指一算,马上手指西北方向:“在仓内!”
她问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那个人却不说话,将她的脸藏在白色兜帽之下,将她塞入了一乘小轿,直接带出了大阪城。夕雾忍不住又要哭,虽然只是碰过那个人的手,但他身上的气息让她内心波澜大起。“是若生吗?”她情不自禁将头伸出了轿窗。“不,是瘦马。”听来,是瘦马的声音。夕雾内心忽然安定下来,如果是若生,自己会怎么做呢?她发过誓,如果那个人,让她伤心欲死的那个人忽然出现,她绝对不会让他再碰她一根指头,因为现在的她,对他只有满腹的怨恨。
但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他去哪儿了?”
“若生放不下果心,又绕了回去。”瘦马郁闷道。向来是这样,为了别人出生入死,好像他的性命可以随时为别人而牺牲,却从来不想有一个人因为心念他的安危寝食难安,就好像她和他毫无任何干系。如果真的因为你救我一命需要我来受这份相思之苦的话,那我宁愿你杀了我,或者让我再去死十次。这种相思的断肠之苦真的是炼狱呢!夕雾想到这里又开始落泪,好像在被信长和秀吉软禁的这些年里面,她只有一个字,就是哭,不断地哭,不断地流眼泪,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可惜,在座的人不止他一个术士,筒井顺庆也带了一个擅长法术的奇人来。那人本来就嫉妒果心的大名,看到秀吉动了杀心,便自告奋勇要帮秀吉军捉到果心。
“禀关白,果心变作了一只老鼠,逃出去了。”
“咦?和我想的一样呢!”蜂须贺拍手相和,“这么大的殿阁,藏一只老鼠还不是很容易?你能算得出他藏在哪一间哪一栋么?”
“清泠,你这又何必呢?你知道么,妒忌的那个人应当是我。这几年,我一直被软禁,夜夜哭泣,眼睛已经瞎掉了。我想如果不是半藏提醒若生,他也不会记得我吧。”夕雾说着,眼睛已经快要落下泪来,“真的很可笑,你才是若生最牵挂的那个人呢。他不过是因为可怜我,才要救我出来。我看不到,所以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我曾经发过誓,最痛苦的时候看不到他,所以就算有朝一日从天满阁出来重见天日也不要再看见他。他除了让我痛苦,根本就没有真正快乐的记忆。”
“你这么说,是要我放过你么?”清泠半信半疑。
“信不信由你。如果你们为了我而自相残杀,我宁愿自裁。本来就是一个瞎子,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益处。”夕雾挣脱开瘦马的手,将发间的银簪拔了下来。这么多年,能够让她赖以保存尊严的只有这根银簪。信长或者秀吉,只要他们敢再近她一步,她就要靠它了解性命。
瘦马行动如风,抢先拦在了马前:“夕雾已经很虚弱,你会害死她的!”
清泠冷笑,就是不说话,那个夕雾果然因为惊惧已经快要晕厥过去。
“这么弱不禁风的女子,根本就不配陪伴若生。”
“哈哈,我没有听错吧?瘦马,你听到了没有?她还记得若生呢!”
“唔,若生的耳根现在一定在发烫。”瘦马啐了一口,不屑道。“我的脸已经开始发烧了呢!若生早就死了,在天满屋那一晚你给了他一刀,记得吗?他死了!拜托你去地狱找他吧!”“智人,不要给她希望,她就是下了地狱若生也是不会见她的。”瘦马看到清泠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好像确实在伤心,忽然有些不忍心了,叹气道:“唉,我真是一个心肠太软的家伙,看到鳄鱼的眼泪也会同情呢。清泠,你是真的想见若生么?为什么?因为世上的人都抛弃你了,你才想到他对你很好,是不是?”清泠的内心泛起了无限辛酸,从哪一页说起好呢?是出走忍者村时若生那难舍的眼神么?还是别雷神宫决战那一刻,若生说你不要做忍者,随我回大明?还是天满屋那一夜,差点将他害死,他却没有怨言和仇恨?还是伊贺之乱那一日眼睁睁看着他被森兰丸断头,心头滴血一般的疼痛?无情有恨何人见?心头像乱飞的蝴蝶一样,只有见到他才会沉静下来吧,否则真的要孤独地死去了。因为内心和这个世界疏离了太久,已经找不到一点活下去的力量。
“若生在什么地方?我真的很想见他。”“呵呵,她在问我们呢?瘦马,要不要告诉她?说不定她还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呢?”智人嘻嘻笑着看向瘦马。“你这个笨熊,我们被她骗得还不够惨?难道你想告诉她,让她再去害若生吗?”瘦马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气哼哼道。一想到奄奄一息的暮在病中被这个妖女欺骗撤离了甲贺,死在了颠沛流离之中,他就气冲脑门忍不住要杀人,“清泠,你没有资格在我们面前流眼泪。你的所为,就应当像你的父亲一样,再受一次活剥皮之刑!”
“夕雾,你不要哭啦!若生会马上回来看你。”智人听到夕雾在压抑地抽泣着,也好意安慰道,“哭太多,你的眼睛真的很难复明了。”
“我才不要见他!”夕雾马上怨恨道,“我再也不要看见他。”话虽如此,她心里面却在想:“那个狠心的天狐,你可不要真的死在秀吉手上,否则我也会立即自尽随你而去的。上天怜佑我,怎么也要让我见你一面,否则这几年的苦难我岂不是白熬了?”正想到这里,忽然轿子一颤,夕雾一声惊呼,差点从轿内滚出去。
只听到智人大叫:“瘦马,快带夕雾走!”难道是秀吉的追兵杀来了?夕雾正在惊恐之间,突然觉得手腕一麻,整个身体被拖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那轿子早已被劈作了两半。“真是若生的好朋友呀。”说话的那个女子声音很熟悉,那么冷,让人骨髓生寒,夕雾赫然明白了,那是清泠。“清泠,你还在给美浓派当走狗么?呵呵,信长已经死了,我还以为你会遁入空门反思自己的罪过,原来还是要和我们作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