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那些正襟危坐的男客们可不是为了欣赏什么才艺而来,他们常常会做出非礼之举,而艺伎却不能因为内心的好恶拒绝他们。
她的头发像水中的蒲草一样柔软绵长,一直垂下去,盖住了脚面。
每天夜晚,她都喜欢仰头看那月光,那是世界上最澄澈最干净的地方。她想象着,天狐会突然出现,带她离开这个纸醉金迷野鬼横行的炼狱。
她已经等了一百零七天,若生还是没有来。或许像传闻中所说的,天狐已经死了。她不肯相信这流言,虽然世人将天狐死时的情形说地绘声绘色,让人绝望,但她还是不肯相信。不信,是因心底的欲望未死。她总觉得天狐就在身边,静静地看着她,所以,就算是寂寞的时候她也不觉得自己寂寞。但多半时候她还是孤单,越热闹的场合她越觉得孤单,因为少一个让她真正开心的人。
清泠说到这里,便举着那骷髅灯远远地走去。夕雾浑身无力,她看见天满屋的人正在向这个方向追来。
天满屋的妈妈并没有过多地为难夕雾。她将手上的烟斗狠狠地扣在了夕雾的手心,一缕烧焦皮肉的味道升起,夕雾咬住了唇,忍着那疼痛没有叫喊。
“空长了这么一副好看的皮囊。如果你肯听我的话,不出两日就会有高贵的大人来天满屋为你赎身了!看你这样子,死人一样。要是你再为那个天狐伤心打不起精神来,最终只能埋在樱花树下做肥料。”
夕雾呆在了那里!瞬间,泪水又夺眶而出,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碎了!看着清泠那若无其事的表情,她更替若生感到心酸,忍不住恨恨道:“你疯了……若生那么关爱你,虽然他和我朝夕相处,却没有半点越礼之举,他内心牵挂的只有你一人。”
“哈哈,我会信你的话么!你这么美,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的。”清泠这时候将内心的妒意表露无遗。
“路边的花草生得美丽,你也要驻足对不对?但这种喜欢怎么比得上青梅竹马的情谊呢?”夕雾幽幽叹息着,但她这么说更让清泠嫉妒。
“其实以前,我也喜欢**,因为我喜欢,所以有人也跟着喜欢。但是,现在我不喜欢了,我更喜欢这种花,我给它起了一个很美丽的名字——黑百合。把种子撒在尸体上,它会让尸体腐烂得更快。”说着,她从手上的骷髅中抓起一把花朵,那些花朵都盛开在一层薄薄的纸内,随着她撒手,花朵都快速地在尸体上委靡,散做了黑色的药粉。随着沙沙的响声,那些花朵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尸体的骨头酥软,骨肉快速分解,最终散作了一摊血水。
整个过程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气息,夕雾捂住鼻子快要吐了,但清泠却仰起颈项微闭双目,轻轻嗅了嗅,似乎沉醉其中:“花草开得如此繁盛,要得益于地下这些腐败的尸体做肥美的养料呢?”
夕雾怕极了:“这是黑百合?”
还有几天就是她的“水杨”,天满屋的妈妈正在四处哄抬她的身价,过不了多久,她就是天满屋的主要收入来源了。
于是,夕雾就像在命运的漩涡中苦苦挣扎的浮萍一般,心绪起伏不定。
入夜,她就要出门应付那些慕名而来的男客,表演才艺,舞蹈,茶道,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那么当艺伎绝对不是令女人绝望厌恶的生活。
夕雾还是不说话,泪水都没有。妈妈看着夕雾那冰冷的模样,反倒觉得鞭子匕首都没有用了,只有冷冷地看着夕雾道:“安心地做艺伎吧。或许将来会有一个好男人为你赎身。否则,我把你扔到乡下最破烂的妓院里去,让你过最悲惨的生活,去过猪狗的日子!”
夕雾收拢了那手心的烫伤,还是不肯定说话。她病了,但是不敢倒下,否则就要被卖到乡下做真正的妓女。她每天必须要应酬,对所有的来客笑脸相迎。
当月光爬上天满屋冷冰冰的青瓦,将窗前的地面染得雪白,夕雾就倚在窗前静静地梳妆。
“不要在这里装可怜了。若生死了,没有人保护你。”清泠咬着嘴唇,那种眼神阴冷又可怕。即便是织田信长,夕雾也没有畏惧过,但是面前的这个女子,杀气四射,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寒冷。
夕雾的手和脚都暗暗地发抖,清泠的刀已经落在了她脖子上,凉丝丝的,寒气入骨。夕雾干脆闭上了眼睛,颤巍巍地说:“你杀了我也好,我就可以在这里永远陪着若生了。”
“你真的以为我会杀了你?”清泠冷笑着,“我不会杀你,京都天满屋的人马上就会追到这里来,以后别想自由地生活,继续做你卑贱的艺伎吧。”
“怎么,若生没有和你讲过黑百合的故事吗?”清泠微笑着,又取出一朵黑百合向夕雾走去“,哦,我差点忘了,若生已经死了。”
“他真的死了?”夕雾简直快要忘记了自己所处的险境,忍不住落下泪去,可怜巴巴地跟在清泠身后,心有不甘地问道:“你看到他了?你亲眼看见他死了?”
“我没有看见过。”看到夕雾哭得像一个泪人,清泠莫名地烦躁和怨恨,这女孩子还真的是对若生一往情深呢!真是可笑,“不过,我亲手在他身上种下了黑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