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武歌抽出袖中铁尺,灵蛇般撕破了秦忘忧的剑网。五十个回合后,剑在地,尺在喉,秦忘忧丝毫不惧,骂道:“只会下毒的卑鄙小人!”
“我岂止会下毒。若不是因为阿姐想要嫁给秦去疾。”卫武歌满怀遗憾地环顾着陆续赶来的秦家诸人,“若不是因为阿姐真的嫁给了秦去疾,我还可以借惠国公主的死来告发秦家,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秦家一定灭门,真是让人扼腕呐。”
卫新咏听到此节,忽道:“小歌,在我和去疾成亲的前一夜,你就是用这个来威胁去疾,让他答应跟你决斗的,是不是?”
卫新咏说不话来。她很清楚武歌不愿意自己嫁给去疾,但是没想到妹妹竟然如此决绝:“你要嫁给秦去疾,可以!结局不是秦去疾死,就是我死。”
幽林中响起一声大吼:“是你杀了少主!”一柄重剑挟雷霆之威而来,就像神话中的分水刺,将林海分出一条路,被绞碎的叶子激舞如浪。
卫新咏拔刀迎了上去。长刀在剑脊上一击,重剑破空时的呼啸之声顿时化作寸寸碎裂之声。这一剑来势如此之猛,颓败却如此之快,实在令人咋舌。
卫新咏紧握着凉亭的青石扶手,涩声道:“是你毒死了去疾?”
卫武歌趴在扶手上,嘟哝道:“是公平决战。”亭外有一棵四丈高的蕈树,绿得发黑的枝叶间透出一角蓝琉璃似的天空。她盯着那一小片天,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我不懂阿姐为什么要抛下我,嫁到秦家去。我也不懂阿姐说的忘记和谅解。我只知道,爹和秦天民在决战中同归于尽,他下葬的时候娘也自刎殉节,而我和阿姐分开了十四年。好不容易跟阿姐团聚了,你却想弃我而去,嫁给秦天民的儿子。”
院中古木成行,浓荫匝地,穿行其间,只见阴暗潮湿的地方都长着一种奇怪的花,没有叶子,每一根纯白的花茎上都托着一朵纯白的花。即使是这样脆弱的花朵,细长的花茎仿佛还是不堪其重,深深地弯着,看起来就像花朵在亲吻泥土。
暗黑的树影里,白色花朵发出淡淡荧光。这样纯洁纤弱的花,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阴郁悲惨的感觉。它的香味幽淡,一旦吸入鼻子,回味时却腥甜得叫人窒息。
虽然猜到妹妹与去疾之死有关,发现这白花的香气与去疾尸身的味道一样时,卫新咏还是一阵眩晕,低声道:“小歌,这是什么花?”
紫藤花树山房是卫府别业,十多年前就已荒废,卫新咏没想到那里竟藏着去疾之死的秘密。
东京南郊的密林,传说有厉鬼出没,已经被附近村民视为禁地。卫新咏一踏进林子,就觉得天光一暗,森森寒意直逼肺腑。林间空地上建着一座荒宅,围墙上爬满暗绿藤蔓,连门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卫新咏绕着宅子走了一圈才找到大门。她分开掩映的枝叶,见匾额上题着紫藤花树山房,还是父亲的手笔,不由惘然。
卫武歌惊讶地睁大眼睛,笑道:“是,阿姐真聪明。”
卫新咏垂下刀尖,冷冷地道:“我妹妹做的事,等于是我做的,你若想复仇,练三十年再来。”
秦重面如死灰,废然出林,手中兀自握着残留的剑柄,有血滴下。他本来抱着以死殉主的决心,卫新咏却连自刎的机会都没给他。
与此同时,一抹嫣红闪过,秦忘忧剑若流光,轻捷无声地袭向卫武歌。
“我没有弃你不顾……”
卫武歌打断卫新咏的话,道:“合卺的前一夜,秦去疾来找姐姐。我在窗外听到你和他为一封信起了争执,虽然最后你们言归于好,他却没有告诉你,我以卫家之主的名义,约秦家之主在子夜一战。”
“我不喜欢啰嗦,用的是最直接的法子。两杯酒,一杯被我下了用幽灵蕈提取的玄武血,另一杯则是用幽灵蕈提取的人参精华。秦去疾可以先挑,然后我与他一起喝下去。生或是死,我们都各有一半机会。结果,秦去疾选错了。”
卫武歌道:“辽东和苗疆都有这种花,不过叫法不同,有的叫水晶兰,有的叫幽灵蕈,我觉得后一个名字更贴切。幽灵蕈是腐生的,必须在花木的残骸上才能生长,人畜的尸体因为养分太多,它一般承受不起,但我找到的这种幽灵蕈不错,种到尸体上后反而长得更好。”
卫新咏打了个寒战,凝注卫武歌,见她脸上神采焕发,与小时候得到心爱玩具时的表情一般无二,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阿姐,你脸色不好,在凉亭里歇一歇吧。”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卫武歌站在门边,秋天的阳光被层层枝叶过滤后照在她洁白的脸上,是这无边幽暗中难得一见的明朗。少女微笑着喊了声姐姐,面色忽然一沉,目光投向远处微微摇动的树梢。
“是秦家的人,我一出门就蹑上了。来就来吧,我不怕任何人知道。”卫新咏牵起她,低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怪你。无论如何,我替你承担。”
卫武歌喉头一哽:“我只是不愿阿姐为难。这些人会怎样,我才不在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