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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同心签(第2页)

从朱成碧翻腾不已的袖中,传来抗议声。朱成碧却笑着:“你倒是聪明。只不过,我这次却不是为你而来,我是无夏城天香楼的朱掌柜,是你家珩哥邀请我前来临安,要给官家做一道菜的。”

赵瑗听了却脸色大变,连肩膀都抖起来:“竟是真的,我还只道是传言——那道菜叫做什么?”

“同心签。”

“木制的傀儡熊只袭击官家的马车,赵璩献上的鹿肉饼内出现了剧毒。这桩桩怪事,都发生在珩哥回临安之后。赵瑗虽笨,也没有笨到看不出其间关联。”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去问他,却来问我?”

赵瑗沉默片刻,竟然开始解开自己衣服的腰带。那只青螭瞬间就炸了,全身的鳞片都直竖起来:“你要对我家姑娘做什么呜呜呜呜——”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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磷火漫卷,终究还是将这行字慢慢地吞没了。

“公子也真是的,这半日里,便连写了两封信来?”

朱成碧取了那青鸟脚上的卷轴来读着,翠烟还要再说,却见她神色有异,指尖发抖,连那张纸都被带得簌簌作响。

“怎么了?”

由雪白的狻猊所拉着的牛车在月光中静静地飞着,狻猊的耳朵上还系着游行时缠上去的红绡。

翠烟已经恢复了原貌,她这次扮作神龙,得了朱成碧“干得很不错”的表扬,心中欢喜,一面往手炉中添着香一面问着:“姑娘,你说这赵珩为何要这样对他弟弟?表面是各种为难嘲讽,最后却是处处维护?”

“我又如何会知道?”朱成碧打了个呵欠,“我既无兄弟,也不是人类。这些事情,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罢了。”

赵瑗登上了父皇的车辇,他的位子就在龙椅旁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等待着官家。夜风吹拂,不觉有些凉了起来。

“阿瑗,挺直了腰,别回头。”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说。那声音他曾经是极熟悉的,猛地回头时,只见树影憧憧,隐约有一点珠光,不知是否是珠冠上的反光。他张了张嘴,一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忽然失却了踪迹。

绍兴十一年正月初七,赵瑗跟随官家在西子湖上乘船游玩,官家不慎落水,诸位皇子中,唯有赵瑗奋不顾身跃入水中,将官家救起。醒来后,官家对其大加赞赏,并言道:唯第二子最肖我。当日夜间,大宴群臣之时,官家又特地赐酒给他,离开的时候又允许他与自己共乘同一驾车辇,一时间恩宠无边。

赵瑗本来已经快要登上车辇,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问身边的侍从:“刚才在宴席上,角落里坐了位束白玉珠冠的人,好生眼熟,却是谁?”

“如今我拿走了他的心,却无法拿走你的,你可会觉得不公?”

“……便我一人记得也好。”他嘲讽地笑起来,“更何况,我也记不了多久了。”

“不如我回赠你一个承诺吧。我答应你,等他这一世死去的时候,我会在旁边,在他弥留的最后一刻,我会将他的心还给他。然后,我会吞噬他,你的弟弟将永远与我同在。”

龙头靠得更近,将鼻尖凑向了她,闭上了眼睛。

她前进一步,将手掌抵在它鼻尖上。

“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这片土地,如今有金翅鸟庇护,你需得记着,金翅鸟不亡,宋室江山不堕。”

“那日我问他,一颗心,和天下千万百姓之心,孰重。而他回答我,我亦是赵家血脉,我也未满十五岁。他对我说,既然如此,便请拿走我的心。”

那只龙似乎注意到他们的存在,自云层中降下了头颅,一双眼中星光闪烁,打量着他们。

“又见面了啊,这一世的真龙。”朱成碧朝前踏了一步,“吾乃这一世的饕餮,吾为你而来。”

“……不用。”回答她的,是坐在一旁,抱着赵瑗的琅琊王。

“要成就真龙,哪里有那么容易。我这个兄长于他,只是枷锁而已。”

他们一起抬头,漫天的星光之下,正有一只巨龙在云层中遨游,浑身的鳞片闪烁着光芒,垂下的尾鳍缓缓摆动着。

琅琊王说着“啊啊,妖女就在这里,为兄已经将她擒住了就等你来处置”之类的话,便将赵瑗让了进来,甚至还带着檀先生体贴地走开了,顺手还带上了门,让他跟朱成碧两个大眼瞪小眼地独处。赵瑗如今终于得了机会仔细打量那个娇媚声音的主人,却只是个年岁不到及笈的小姑娘,整个人都懒洋洋地靠在沉香木棋盘上,也不朝他行礼,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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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游行时候见过的那条青龙也在,只是袖珍了许多,正护卫一般盘绕在她一侧的胳膊上。

他挺起了身体,沉默的挣扎着,牙关却紧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如同正有无形的手探入了他的胸口,活生生地取走了心脏一般。

自始至终,琅琊王都紧紧地按着他,没有松手。

“成了。”

便在此刻,在与金国作战的战场上,无数的心火正在一个接着一个地熄灭。为了护佑这片仅有的国土,有的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黎明。

“那道同心签,真如你所说,可以令我大宋君臣同心,兄弟同心,可佑我宋室大好河山?”

青龙转过头来,默默地看着他。她眼中是点点星火映上来的光。

他曾见过的,从牛车中冲出的那只美丽的青龙盘绕在他身侧,与他一样,它也是半透明的。

在他的身边,正有白羽的箭矢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飞来,插入血肉之中。鲜血以同样缓慢的速度在空中绽开,如同花朵。

“我现在还能做什么?”他茫然问那只神龙。“我已经一无所有。”

一名弓箭手忽然便挺直了身体,手中的弓弦一放,白羽箭瞬间呼啸而至。赵瑗连眨眼都来不及,便有一阵剧烈的痛楚撕裂开来,连同半边身体都麻木了。

世界忽然倾斜,甲板升起来,狠狠地拍打在他背上。血腥味充满了他的喉咙,他耳边响起的是身后镇殿将士们愤怒的呼喝声。

更多的羽箭在破空而至。

“如此,想必每一个人,都有留在故土上的父老乡亲吧?为护我宋室渡河,你们将母亲跟妻子都留在了失地上,不知道她们是否也在翘首以盼,等待着你们回去?”

原本拉满的弓弦放松了下来,弓箭手们开始左顾右盼,却躲避着彼此的眼睛。

铿锵一声,却是他抽出了手中的剑,直指北方。龙吟之声,久久不绝:“大好男儿,不为国捐躯,却要将满腔热血,洒在这内斗之中吗?”

角落里的琅琊王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

赵瑗将昏过去的官家小心地放回了龙椅上。赵璩受了惊吓,在女官怀里哭着,琅琊王闲闲地在一旁喝酒,谁问都只是摇头,因此镇殿将军只得过来跟这个二皇子商量。

“老吴将军的人马控制了西子湖岸所有的渡口,我们现在无法靠岸。若论人数,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只要皇子一声令下,末将愿与他们拼命——”

“阿爹!”赵璩喊起来,“害怕——”

“朕一松手,你吴家便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满门抄斩——”官家嘿嘿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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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丈大人,你吴家世代忠烈,今日却是要弑君不成?”官家气得声音都在抖。

“老臣不敢!老臣眼看风烛残年,女儿嫁与圣上多年,却只得璩儿一个外孙。求官家立刻下旨,封我璩儿为太子,老臣便是被圣上千刀万剐,也无怨言!”

琅琊王摇了摇头,做着口型,似是一个“太蠢”。赵瑗见父皇转过身来,双目都布满血丝,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下子定在他身边的赵璩身上。

“阿璩,一会儿要是乱起来,无论如何不要离开二哥身边!”

赵璩懵懂点头。琅琊王就在他们对面,都瞧在眼里,却只是朝他俩开玩笑似的举了举酒樽。

此时酒宴已经到了尾声,祝酒的辞令已经说到了第九重,一个雪白头发的老太监站在场中,拖着长声说:“福寿永享——”

“二皇子!二皇子不能去啊!”

“宫中有传言,今晚要用皇子之心做菜……”

“那又如何?你们这是要逼我反吗?”

这场景落在琅琊王眼里,惹得他大笑起来。

“我听说妙笔生花,所画之物无一不是那执笔者心意所化。这些天来,这小护卫将你看守得如此之紧,便如这世间唯一的珍宝一般。檀先生多次偷袭都没有能够得手。这番心意,却不知道是谁的?”

朱成碧将脸偏向一侧,咬牙切齿地居然微微有些脸红。

赵瑗郑重其事,一件一件地穿戴出席盛典的礼服。他披上绣了三爪龙纹的紫袍,在腰间挂上了金银龙鱼和白玉蟒带,又将珩哥送给的短剑藏在了贴身的地方。

这一日是绍兴十一年的正月初七。按照往年的习俗,这一日,官家将会召集诸位皇子一同乘坐龙船,在西子湖上泛舟游玩,再率领众人前往明堂祭祀,当晚还会召开犒赏群臣的宴会。菜品的单子都已经宣布了,同心签赫然便在其中,是第九道压轴的大菜。

“这不可能!父皇不可能答应!”

“不可能吗?一个过继来的儿子,换他的江山稳固,你猜你父皇会如何选?”朱成碧抬起一只手,犹如使出了极大的力气,点在他的胸口,“若你觉得你比官家更加英明,我且来问问你:一颗心,与千万颗百姓之心,孰重?”

琅琊王的这场束发,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等他推门出来的时候,满头的黑发都已经用只束髻小冠拢在头顶,冠上垂满白玉珠。他沿着长廊缓缓前行,却见赵瑗也推门出来,遥遥向他施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转了过来,堪堪望着赵璩。

“兄弟同心。”

赵瑗的胸中烧灼不已,只觉得整个人都叫她看透了。他不得不放开了她,站起身来。

朱成碧袖中那只螭龙正在左冲右突地要出来,却让她给生生捂住了。

“官家是不是被我一番言语便迷了心窍,要做这道同心签,二皇子你心里比我清楚。”她的脖子叫剑刃割破了一点,流出细细的一道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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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头来,却是朝他一笑,桃花眼熠熠生辉:“你这次偷袭又没有成功,还不快过来给本王束发?”

檀先生默然,随后膝行过来,伸出十指来,万分轻柔地穿过了他的黑发,又一缕缕地挑起来,珍惜地拢在他头顶。

正在此时,隔壁却传来的打斗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檀先生的伎俩叫人当场揭破,脸上却连半点尴尬的神色都没有,只略微欠了欠身:“总还是要试上一试的。万一成功了呢。”

“姑娘!”那只螭龙翻身过来,眼泪汪汪地缠住了朱成碧,“你怎么样了?我们不要留在这里了,我带你回无夏——”

“别聒噪了,顶多一个时辰不能动弹而已。”朱成碧挥了挥手,“我还没有吃遍宫里所有的宵夜果子呢,赵家小子跟我学的,都有十般糖、澄沙团、韵果、蜜姜豉、皂儿糕、蜜酥、小鲍螺酥、市糕、五色萁豆、炒槌栗。说好了,我每赢一局,他便让我吃一样的!”

琅琊王靠在窗前,指尖沾了些剩茶,在桌上画着:长身五爪,鹿角狮鬃,眼看是只乘云直上九霄的龙。

“你说,饕餮若是遇上真龙,会怎样?”他忽然开口问。

“胜负难辨。”檀先生跪在他身后答道。

朱成碧一捏它的嘴,转手便将其整个塞入了袖中,任它在其中翻滚。赵瑗已经脱下了外衣,又拉开亵衣,露出肩膀上青色的龙麟。

“那日游行,曾见过姑娘真身,却是和这鳞片相同颜色的巨龙,因此敢有一问:神龙姑娘可是为我而来?珩哥的怪异行为,跟我肩上之物是否有关?”

“我家姑娘才不是龙呜呜——”

崇安十二年,赵瑗封普安郡王,崇安二十二年立为皇太子,六月登基,定年号隆兴,后改元乾道。因其治国有方,在位期间南宋百姓富裕,五谷丰登,太平安乐,史称“乾淳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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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朱成碧如同惊醒一般回答道,“不是汤包写的,想是鸟儿迷路,送错了人吧。”

她指上燃出了青色的磷火,舔上纸条的边缘。火光中,她只盯着其上的寥寥几行字,便如要刻骨铭心一般。

现已查明,七年前扬州“汤包常”偏房失火,十余人殒命,尸骨难辨。常青与常小梨一夜之间俱已失踪。如今伴君身侧之人,身份不明,居心叵测,望君慎之,慎之!

翠烟将手炉给了她,见她手中执一纸素笺,将指尖在其上划来划去,打趣道:“又拿出来看?公子的信,我都要会背了:陌上花开时,可缓缓归矣……”

“偏你贫嘴!”朱成碧作势要打,又想起来另一件事,“这次在临安我中毒的事情,不许告诉汤包,否则会被他念叨死!”

正在此时,却有唧唧鸟鸣响起。翠烟掀开车窗,一只青鸟便钻了进来。

于是赵瑗坐了回去。按照那个人的吩咐,他挺直了腰,也再也不曾回头。从今以后,他便是雪野上一匹朝前奔跑的独狼,爪牙锋利,目光沉静,再无挂碍。

万里江山,如今尽在脚下了。

赵瑗又喊了几句妖女,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将腰间的短剑取下来,往朱成碧身前的地上一放。

“情况紧急,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珩哥此次回临安,究竟意欲何为,还望阁下告知。”他极其疲惫地问。

“……你还没有我想的那么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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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想是忘了,那是从无夏城回来的琅琊王。也难怪,当初他还在宫中的时候,与您殊无往来,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赵瑗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肩头,那里有一处浅得几乎看不清的淤青,众人都说,是他跃入湖中,救官家时撞出来的伤。瞧起来,却像是条龙的形状呢。宫人们这样恭维着。

“……多谢。”

朱成碧站在船舷上,将陶碗中发光的**朝着西子湖缓缓倾倒下去,直到整个湖面都放出了光芒。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巨龙仰天长啸起来。它在龙船上空盘旋几圈,最终呼啸而至,重新灌回了琅琊王所抱着的少年的胸口。

“多谢你。”

回答的人,却是坐在一旁的琅琊王。

朱成碧和那龙都转头看他。

鸿蒙初开,尘世和灵界之间还没有断绝之时,有许多妖兽跟人类一起生活在这片神州大陆上。他们中的一些因为喜爱人类,便同他们生下后代,这些后代大多具有人类的形体,并无妖兽的异能。其中有一支,是神龙的血脉。但与其他的妖兽不同,这只神龙,或许是过于热爱人类了,每当神州大陆又要陷入战火之时,他便会借着这子孙的血脉,在其中一位的身上,再度苏醒。

但因为毕竟是人类的身体,虽有神龙的血脉,仍不免会受伤,衰老或者死去,等着下一次再度苏醒的到来。

“这一世的王者,你面对的却是残破的江山,大厦将倾,靠你一人之力,也不知道能撑住多久?”朱成碧对那只龙道,“即使如此,你还是要选择苏醒吗?”

“跟我们一开始准备好的不同。他就应该选择牺牲老三,这样真龙也会觉醒,而且会是更加无情和强大的帝王。”

“但如今觉醒的这只,是兼有仁慈和冷静,非常美丽的真龙呢。”朱成碧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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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碧站在龙船的甲板上,手中只是一只普通的粗陶质地的土碗,却微微地放射着光芒,照得她披散的发丝也根根发起亮来。在她周围,时间犹如静止一般,连箭矢都悬停在空中。

她端了那碗,一步步地走过来。

“秋葵,苋菜,梗米,不过是最平常的,连寻常百姓都能找得到的材料。最最珍贵的,却是这一颗赤子之心。”她停顿了一下,“你若不舍,现在还来得及。”

赵瑗低头,看着自己心口,是同样的一团火焰,与底下千千万万的心火并无区别。

“既然如此,神龙姑娘,还请你按照当初的约定,来取走我的心。”

垂直的万丈虚空之下,漂在西子湖上的龙船甲板上,被琅琊王紧紧抱在怀中的赵瑗忽然睁大了眼睛。

青龙在他身侧蹭了蹭,接着钻入了他的身下,将他驮着,竟飞了起来。他们越飞越高,丝丝流云擦过他的身边,他抓着龙的鬃毛,顺着龙头的方向望去。暮色已经从天边赶了上来,遥远的北方,闪烁着无数细小的火光,犹如由灯火组成的海洋。

那里的每一朵火焰,都代表着一颗百姓的心。

他回头,望着身下的西子湖,湖面上,也有光点在闪烁,其中的一些只晃动了最后一下,便熄灭了。

真是太可惜了。青龙对他这样说。

赵瑗赤着脚,站在甲板上。他望了一会儿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又望着脚下那具被珩哥赶过来抱在怀里的,曾经是自己的躯体。珩哥的长发垂下来,挡住了面上的神色,只能看清他紧扣的手指,指尖几乎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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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一点点。

对岸弓箭手的阵形已经开始混乱,老吴将军连连驱动着马匹,奔走着试图镇压。赵瑗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剑。只差一点点,这场干戈便可消弭无形,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叫他望见弓箭阵中,半张熟悉的瘦削面孔,上面覆盖着檀木制成的面具。阳光下,晶亮的傀儡丝一闪而过。

“眼下尊驾无法动弹,还是将麒麟血交出来,否则,我便只能把你交给我那个榆木脑袋的弟弟了。”

短暂的静默中,只听得人声喧哗,正在越来越近,领头的声音正是赵瑗:“那蛊惑官家的妖女现在何处?!”

眼前的情形颇有些诡异。

“不必了。”赵瑗疲惫地摇手,“对方是弓箭手,我们却连个盾牌都没有,完全是活靶子。”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他却站了起来,完全暴露在敌军的视线里。

“老吴将军,若我没有记错,所率的是当初曾守卫汴京的神策军,大都是江北子弟?”

“……又如何?”

“官家是要用我孙儿的心做菜!我吴家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从来没有人要挟过朕。”官家平静地松开了一只手,“今日也不会例外。”

他还要松开另一只手,却叫一人从背后用剑柄击中了后脑,顿时软软地倒了下去,那人眼疾手快,将正要开始下落的赵璩托在了手里,回头朝船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镇殿军将士们喊:“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璩儿。”他父皇眼神疯狂,声调却异常平静,“到阿爹这边来。”

赵瑗想要抓住赵璩,但却被赵璩挣开了。他眼睁睁看着赵璩朝父皇跑过去,叫父皇抱了起来。曾经他也被父皇这样高高举起来过,他如今摔了下来,知道过痛楚,但赵璩太小,他对此一无所知。

“这就是你的乖孙儿。”官家将赵璩抱在怀里,他一步步走向船舷,伸直了手臂。赵璩在皇帝手中踢着腿,悬在西子湖的重重波涛之上。

这话刚脱口而出,他便被一物呼啸而至,生生当胸贯穿,钉在了地上。那是一枚还在兀自颤动着的白羽箭。舞姬们的尖叫声中,鲜血在甲板上缓缓蔓延。

赵瑗站起身来,望见西子湖边装饰着纱帐的渡口边,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将士们手中俱是朱弓白羽,沉默不言。率军的是个白发白须,全副武装的老将军,背后一面大旗,写的是个吴字。

琅琊王噗嗤一声笑出来:“难怪吴贵妃今天抱恙没有出席,果然还是逼得太紧了些。”

将士们回以沉默。赵瑗忽然笑了,过去拍了拍李将军的肩:“为我一人,不值。这一腔子血,还是留着洒在抗金的战场上,如何?”

终究还是上了龙船。

歌舞,宴席,祝酒辞令,都一如往常,并无可疑之处。除了赵璩并没有像往日一般坐在官家身旁,却是叫女官抱着,坐在了赵瑗旁边。即便如此,赵瑗也丝毫不敢大意,他装作喝着手中的酒,又趁人不注意,过去抓阿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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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瑗穿戴完毕,推开了门。院中却跪满了披甲执锐的将士,俱是浑身素白,是他亲生父亲麾下的亲信。

“李将军,这却是为何?”

他腰间还带着赵珩给的短剑,步伐说不出地轻快坚定。

琅琊王忽然觉得有些虚弱,靠在身后的门上问:“……如何?”

“我告诉了他真相。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室内娇媚的女声回答,“你的真龙,将会如约醒来。”

“即便如此,也不可鱼肉百姓……”

“谁说我要鱼肉‘百姓’?”她奇怪地反问,“那向你告密,激你前来找我算帐的人没有告诉你吗?我向官家要的,是一颗十五岁以下,属于赵家皇子的赤忱之心。”

一瞬间,赵瑗只觉五雷轰顶,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赵璩粉嘟嘟圆鼓鼓的脸,琅琊王一步一步地离间官家和赵璩,却原来,是为了今日。

“眼下武将们日日上书,言辞激愤,都恨不得立即便能出兵收复失地,文臣们却以为金国势力强大,不可硬拼,不如偏安江南,才是长久之计。贵妃一心只想着扶持她从小养大的赵璩做皇帝,贪官们又想着处处多捞些油水。你当你父皇整日夹在中央,能不瞧得一清二楚?”

赵瑗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手中的剑竟缓缓放低了些。

“这偏安的宋室半壁江山,最大的症结,便在于人心不齐。金国野心不死,日日梦想着‘三秋桂子,十里桃花’的富庶江南,眼看战火难熄。到头来,最终苦的还是黎民百姓。”朱成碧躺在地上,望着雕梁画栋的穹顶,缓缓道,“如今我给了官家一个机会,只要我做得这同心签,从此便可君臣同心,文武同心。甚至于——”

“哎呀,打起来了。”琅琊王拍手笑道。

沉香木制成的棋盘翻倒在地,黑白棋子四处散落。朱成碧发髻散落,仰躺在一旁。赵瑗蹲在她旁边,手中短剑已经抽出来一半,寒刃闪烁,堪堪逼在她咽喉之处。

“妖女!你蛊惑官家,竟然要以人心做菜,简直罪无可恕!”

“眼下这局,黑子有246目。你分明已经是无物可输,还是将麒麟血……”

“说得也对。”朱成碧勉强抓了螭龙,将它甩在棋盘上,“这个输给你。”

“姑娘你别胡闹了!”螭龙咬着她的袖子,含混不清地抱怨,“我要告诉公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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