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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第2页)

男孩转头看了看我,笑而不语,却伸出手来拍拍我头上的灰尘。我没留神他做出这样的举动,心中不禁尴尬,想要躲开,却发现他的眼睛忽然直直地盯住我身后,嘴巴张得像要掉下来似的,神情古怪之极。我心中有些害怕,却还是忍不住转过了头。原来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此时微光射进洞口,墙壁上赫然显现出一幅庞大无比的白色壁画。

壁画的底部跪着几个低眉顺眼的男子,双手合十作祈求状,满脸的忏悔之情。顶部绘作无数轻盈的飞天,他们的中间,却不是佛像,而是一朵巨大的牡丹。那牡丹风姿颇为灵动,随着光线的变化,仿佛要摇摆起来一般。我与牢牢皆被这壁画骇住了,两人傻呆呆地看着,半天都不敢移动。

到底还是牢牢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扯了我一把,两人一起站起了身,手拉着手,便迈步走近壁画看起来。那花儿也不知是什么颜料绘就的,在微光中闪现出一片柔辉之色,清莹得仿佛透明一般。牢牢将脸凑了过去,好奇道:“这种颜色真是怪得很……我知道有的画师来不及等河泥阴干便在上面作画,河泥里含了水分,与颜料渐渐混在一起,色彩就会发生变化,可是你看这个颜色,倒像是涂了磷粉之类的东西哩……奇怪奇怪!不可能是外星人吧”……

我也笑起来,道:“这才好玩呐!”说着也不管别人是否听见,便在洞里作狮子吼,男孩不甘示弱,也跟着我一起狂声乱叫,一时引得远处一片犬吠之声,倒像在呼应我们一般。

直玩到累了,我们才住了口,盘腿坐在洞口,继续喝起啤酒来。我想起刚才的发现,便用手肘碰了碰男孩,问道:“喂,你说这吉留馨是什么人?名字还真是怪!”

男孩便道:“我哪知道啊,多半是以前的画匠僧人之类。我三舅跟我说,以前这里还找到过唐朝人的骨头,他们用的颜料,甚至锅碗瓢盆都有呢。”

那一夜天河宁静,月朗长空,我俩一人一个手电筒,我包里还揣了几瓶黄河果啤,就溜进了北窟。与南窟比起来,北窟自然是荒凉得很。男孩随手指给我千多年前画师与僧人住过的地方,那些洞窟低矮深邃,里面凿出一个个窄小的平台,是他们睡觉的床铺,旁边还有生火做饭的灶穴。看了几个洞以后,我们便选了一个洞口稍大的暗室,坐在佛龛里,一人一瓶酒,喝了起来。月光虽然明朗,却难透入室内。在那昏暗的室穴里,我们说话的声音也嗡嗡的,似带着无数回声朝我们反射过来。这黑暗带着重量压在我们身上,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千百年前的古人。人生如白驹过隙,石土却能永恒。这么一想,就觉得老大没意思起来。两人都沉默了,只一口一口地灌着啤酒。我的手在平台上乱划,忽然摸到数道刻纹,细细摸去,却是几个字,这个发现不禁让我激动起来,看看牢牢,已经坐在另一个佛龛里打起了瞌睡,我连忙叫醒他,道:“喂,小子,莫恋无明睡!快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两人的手电筒凑在一起,一打光,依稀辨认得出三个繁体字:“吉留馨”,字体深深嵌在平台之上,想是当年刻字之人甚为用力,千百年的风沙都不曾将它磨掉。我们两个小孩子互相看看,明知这几个字多半早已被人发现,心中却仍激动不已。男孩沉声说道:“咱们再找找,看还能发现什么!”

两人便撅起屁股在幽黑的洞窟里找了起来。可是转了半天,除了收获到满头的灰尘以外,什么都没找到。我率先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故作成熟地叹道:“哎呀,年纪大了,我是不行了,喂,姥姥同学,你还年轻,你接着找啊!”

我忍不住伸出了手,摸了一把墙壁,便感觉沾上了一颗颗细小的微粒。牢牢伸过头来想与我一同研究,洞内昏暗,看不清楚,他便拉住我,将我带到洞外。正在此时,一轮红日突然跃出远远的山峦,光芒万丈,我们这才看清那竟是满手的白砂,如人的骨粒一般,晶莹剔透。

此刻空气清寒冷冽,莫高窟外隐约飘着最后一丝未散的白雾,我抬头朝远方望去,却见一片砾岩,重重叠叠,无穷无尽,像沙漏一般计算着永恒的时间。回想洞中一夜,只觉恍然若梦,心底那个名字便涌上舌尖。“吉留馨……”我失声叫道,却见一阵清风忽然吹过我的身体,带着我手中的细砂,远远的飘散开去。

[1]试试看念“好头脑鸾(栾)老(牢),鸾老好头脑”,能念出来么?呵呵,这是唐代的一个绕口令兼酒令。语出《玄怪录·刘讽》,牛僧孺(779-847)作。昔年贺若弼戏弄长孙鸾侍郎,以其年老口吃,又无头发,故造此令。莫高北窟至今未对外开放,我也没去过北窟。翻墙入洞,狂喊乱叫云云,纯属虚构。

我心中一想到千二百年前一个叫吉留馨的男人曾与我们共处一室,便觉奇妙无比,思绪也远远飞了回去,半天才幽幽说道:“也不知这吉留馨到底是谁?是个和尚呢,还是个画师是个穷人呢,还是个贵族;他有没有妻子儿女,他死的时候,又是谁给他送的葬;他生在什么年代,有什么样的际遇;又或者他是个士兵,战城南,死郭北……这些都像谜一样留在名字里,让人猜不透,真是急死我了!”

男孩转头看了看我,忽然说:“我可没你那么多幻想。我家世代就在敦煌。听我爸爸妈妈说,以前这里可不是这样。”说着就伸手指了指外面那条早已干枯的河流,继续说道:“你看,这个叫宕泉,以前这可是一条大河,长满了芦苇,还有许多漂亮的野花。当时在敦煌的工匠,都要先挖了这河里的泥巴出来,抹平洞窟的墙壁,才能画画呢。”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着眼前空空的河床,说道:“宕泉……这名字可真好听。那吉留馨,恐怕是整天守着这片芦苇,还有你说的野花,其实这样的日子也蛮逍遥的!”

那男孩又在洞中转了数圈,也懒得再看,过来坐到了我身边,不服道:“嘁!你多大啊!我看你比我小才是。”

我伸出手拧住他的脑袋,怪叫道:“什么什么,我没让你叫我姐姐就算好的了,你还敢问我年龄?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年龄是个秘密吗?”

男孩被我强行扭过了头,忍不住哎哟哟叫了起来,边叫边笑,忽然问我:“你说,要是别人听到这里鬼哭狼嚎,会不会以为闹鬼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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