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二人忽然沉默了下来,想到他们经过的许多岁月,心中又是苦涩,又是惆怅。那大雪不停歇地下着,碰撞之间,发出极细微的叮咚声,只听得一个细弱的嗓子唱着:“日出入安穷?时世不与人同!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1]还未唱完,那凄凉的歌声便被大雪冻住了。
[1]“日出入安穷”数句:见汉代郊祀歌
好头脑沉吟片刻,认真说道:“我看她不能活着了。那张频甚是狠毒,把你都打出了原形,更别说那娇娇柔柔的小娘子了。”
白骨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张开嘴呜呜两声,身子便抖了起来,想他如果还有血肉,定要从空空的眼眶里滚出眼泪来。他哀嚎了半晌,方才收住悲声,道:“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我要回长安城,找到阿宜的骨头,叫她日日陪着我。我……我还要报仇,那张频为人狠毒,我若不杀他,如何解恨!”
那好头脑便接着问道:“那你报完仇呢?我们去蜀州好不好?听说那里天气也好,吃得也多,何况没有战乱,天堂一样,不去瞧瞧真是可惜了!”
白骨人久久没有接话,他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好头脑,对不住啦!我还是不能去蜀州。阿宜说她想去敦煌,我……我想了了她的心愿……她像花儿一样,她还说敦煌有一个地方,有山有水,还有许多牡丹,若能陪着那些花儿,就像见到她一般,我心中总好过许多。好头脑,你若想去蜀州,你便先去罢,我要陪着阿宜,也许……也许过了许多年,我心中能忘了她,到时我再去找你,可成?”
那好头脑听了这话,气得张开嘴,在白骨人的手上咬了一口,道:“吉留馨,你怎么如此说话?你我二人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要报仇,要去敦煌,要给那小娘子守灵,我陪着你便是。却说什么让我先走,没的寒了兄弟的心!”
吉留馨听得此话,不禁长叹一口气,他伸出那白骨胳膊,摸了摸好头脑,缓缓说道:“你说得是,确是我的不对……好头脑,如今又只有你陪着我啦。其实转念想想,浮生,那阿宜纵然今日不死,又能陪我多久?到头来,天地之间还是只有你我二人,鬼不鬼,人不人。倘是没有你与我作伴,这无穷无尽的日子,该叫我如何打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