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奔向家一样。
因为莫鹤生,是她的心安之人。
心安之处,即为吾乡。
莫鹤生披着外袍,端着烛台,高大的影子投射在窗纸上,因着跳跃的烛火影影绰绰。
忽然,莫鹤生也支起了窗子,苏宝儿本还在愣神,忽地见他支起窗,一时有些慌乱,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四目相对,莫鹤生亦面露错愕,但随后马上又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你当真要救他?万一,他是敌非友呢?”
“这代价之大,你想清楚了吗?”
“我要救他,”张宣陵问她时,她半分犹豫也没有地回答道,“不论今后如何,此刻,我要救他。”
那一夜,高人跟她说的话,让苏宝儿彻夜难眠。
她睁眼看着天花板,双手紧紧攥着,掌心被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从八年前,亲眼见到父母兄长惨死起,她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活着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盛桃用气声没好气地教训道。
她又怎么真起得了恨他俩的心思?
“走后窗。”
头顶冷不丁传来一句清冽之声,盛桃心下一惊,连忙抬头。
林云烈的儿子又怎么样,林云烈是林云烈,莫鹤生是莫鹤生,林默之是林默之,林云烈做过的事,不必迁怒,她并非蛮不讲理的人。
若是真喜欢,那就喜欢吧。
再说了,他们从小本就是玩伴。
“你每日晚上都要跑出去玩,却从不似今日这般晚。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寻你了。”
苏宝儿又把脸埋了进去,闷闷地撒着娇:“我总会回来的。”
喝多了酒,出去起夜刚回来的盛桃叼着一片树叶,蹲在院子栅栏外的树丛边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不要赌一局?”
张宣陵向她发出邀请,将四颗白子整整齐齐地摆在已经清干净的棋盘上。
他手掌一拢,抓走其中三颗白子,抬眸看了一眼苏宝儿。
她奔向莫鹤生,扑进他的怀中,二人隔窗相拥,莫鹤生被撞了个满怀,虽感莫名,却还是揽住了怀中小小身躯,揉了揉她的后脑软发。
“今日怎么这么晚?”莫鹤生用哄孩童的语气轻声问她。
苏宝儿在他怀中抬起头,下巴搁在他的胸口,带了些小女儿的娇蛮:“你一直在等我?”
他做了个口型,似乎在问:“怎么才回来?”
他知道她偷溜出去了,而且一夜没睡在等她吗?
一阵莫名的酸楚和甜蜜涌上心头,苏宝儿蹑手蹑脚地爬出窗户,朝他奔去。
“他虽然姓莫,但他是林家人。”
“他只是莫鹤生。”
苏宝儿倚着窗子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看见莫鹤生屋内的灯亮了。
她日日夜夜牵挂筹谋,却从未如今日一般,对前路看得如此清晰明了。
她咬着下唇,掀开被子,披衣而起,踱步到窗前,支起小窗,凭栏望向莫鹤生的房间。
方才,张宣陵同她说了很多很多,直到最后,他才提了一嘴:“你体内阴阳相冲之气,我能替你根治,只不过那位莫公子……”
她身后大树上正躺着一名黑衣人,那人马尾高束,墨发倾泻而下,黑夜之中只有一双冷凌的星目,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原来是林默之,她还想着青城山哪又来个呼吸没声,让她察觉不到的高高手呢。
“你是有什么毛病,有床不睡睡大树?”
盛桃想起那日宫廷政变,苏宝儿被盛大当家扛到她家府上,莫鹤生带着林默之爬她家院墙,问她们要不要去侯府吃桂花芝麻馅儿的汤圆。
林默之那团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奶团子,对身边发生的灭顶之事仍然懵懂未知,还在一如既往地和她斗嘴玩笑。
抛开八年前的家破人亡,其实无论是莫鹤生还是林默之,都本是她的义兄弟啊。
她郁闷地蹲着看那俩大半夜不睡觉,亮着房灯,隔着窗户搂搂抱抱的男女,酒算是醒了大半。
盛桃也不是没想过要冲上去刀砍鸳鸯,但像她这般牛性粗蛮之人,竟也不忍打搅了此刻的良辰美景。
她并没有苏宝儿想的那么迟钝,她早就发觉了苏宝儿和莫鹤生之间的不对劲,但是苏宝儿每次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要装模作样地同莫鹤生避嫌,盛桃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了。
“赌什么?”
“赌,诸神归位。”
苏宝儿眉间微蹙,目光渐渐落在张宣陵紧攥的手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