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子喘过一口气,叹道:“你果然是变了,为了乾坤镜,你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方法来对付我。”
残雪道:“那可怨不得我,你修行那么高,我哪有把握对付得了你?好在你这人有个弱点,就是感情用事,这老大的破绽,岂能不好好利用?话又说回来,若不是你当年有负于我,又怎能心神大乱,为我所趁?根本就是你种下了因,才有今日之果。”
出尘子淡然一笑,道:“或许你说得对,不过你若是认为打伤了我,就能夺走乾坤镜,那你就错了。”
残雪来势凶狠,出尘子这一弹已用了七成力道,谁知他才刚出手,颈间却是一松,残雪竟将所有劲力都收了回去。出尘子收势不及,暗劲潮涌而出,直震得残雪“噔噔噔”连退数步,一跤跌坐在地上,“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出尘子见状大吃一惊,急忙上前将她扶住,道:“你……你为何要收手?”
残雪惨然一笑,道:“想不到我不忍心杀你,你却忍心杀我。”
残雪目中寒光一闪,一字字道:“我杀了你,你死了,乾坤镜就跟你再没什么相干。”说罢将拂尘一抖一转,那尘尾登时收得铁紧,如棍棒一般向出尘子天灵盖砸去。
出尘子双手背负,不闪不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眼看那拂尘已压到他头顶,却又陡然凝住,残雪手腕微微颤抖,咬牙道:“你……为何不闪避?”
出尘子道:“我不相信你会杀我。”
叶风早已心急如焚,见状再也按捺不住,正欲抢入咒光之中,忽一阵强猛无比的霜风厉啸而来,逼人的寒气几乎在一瞬间将她全身血液冻僵,暗藏的碎冰扫过她面颊,登时留下几条血痕。叶风大吃一惊,方要回避,一条黑影骤现眼前,没头没脑地向她怀中撞来。
叶风心念电转,弃了长剑,以双掌按住那物,一面急退,一面以柔劲化解前冲力道,直退出十余丈才稳住身形,低头再看,掌中托的竟是云海,他浑身浴血,衣衫破碎,面色青白,嘴唇乌紫,冻得好似坚冰一块,早已没了半点生气。
叶风见状,心脏猛一阵抽搐,跌坐在地,失声叫道:“云海,云海,你醒来,快些醒来啊……”可怜此时的云海又岂能应声?叶风声嘶力竭地唤了几声,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泪水恣意涌出,霎时间便爬满了面颊。
阿妙急忙迎上询问,叶风只道:“师父和云海还在菡萏阁。”将长剑一引,又待向咒光中扑去。
子洋见了,厉声喝道:“别回去!”
叶风闻言一愕,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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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妙愕然道:“逍遥……仙人?”
沈宝儿道:“是啊,逍遥仙人,你们不认识他么?他年纪很轻……相貌很……很俊俏……说话时眉毛总是上下移动……”
云海眼冒金星,五脏翻涌,双掌上压力却是一重强过一重,哪还有气力与她争论,当下将真力略松,玄冰暴登时将他推后数尺,正撞在叶风身上。叶风猝不及防,被这大力一冲,身子向后飞起,直落入乾坤镜咒光中。
云海见状心下稍安,再挪到咒光边上,正欲撤力退去,心头却忽然一凛,忖道:“我若此时返回,这‘迦楼罗破空断’的咒力会不会穿入乾坤镜咒光,随我回去?子洋,叶风毫无防备,阿妙和沈宝儿更是绝无自保之力,我把灾难引回,岂不是白白害了他们性命?”他心中犹豫不决,又坚持了一阵,再也抵受不住,脑中一晕,一口鲜血冲出,将面前的地面都染红了一大片。
云海见了那殷红血色,心中信念反而坚定起来,忖道:“我若抵挡不住这咒力,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何必连累他们?不如牺牲我一个,死死护住乾坤镜咒光,待子洋力尽,咒光消失,他们就都安全了。”
云海一面回头观望,一面急道:“情势凶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叶风道:“我不走,我要救师父!”话没落音,身后飓风冰雨已怒啸而来,犹如千万把透明的利剑,把虚无的空间都撕裂了。
云海见状急展双臂,一上一下,各画了半个金圈,在空中筑起“太极阴阳盾”,全力将玄冰风暴格挡在外面。
那女子厉声道:“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的名字?今日你交出乾坤镜,我尚可饶你一命,如若不然,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出尘子道:“咱们的恩怨都已经过去数十年了,为何你还不肯放下?”
残雪冷笑道:“你错了,你我之间的纠葛,我早已忘了,我这次来,纯粹为了乾坤镜。”
出尘子身在极远处,救援已然不及,当下使了个围魏救赵的法子,双手齐出,十道剑光便要向楼文定头顶斩落。
残雪见状厉声喝道:“出尘子,你要杀自己的儿子么?”
出尘子闻言心头巨震,收住了法诀,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云海见状,心中暗暗惊骇,忖道:“这般鏖战,凶险万状,若不速战速决,只怕夜长梦多?况且一再拖延,子洋也快支撑不住了。”回头望那乾坤镜咒光,果然已向内收缩了一圈,光芒黯淡了不少,当下召回长剑,隐去身形,御风向楼文定身后潜行而去。
残雪虽在激战之中,仍旧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瞥见云海忽然遁去身形,不由大吃一惊,忖道:“隐身术乃是道法中的至高境界,便是我也不会,这小子居然运用如此娴熟,我实在是小觑他了,看他的意图,是要刺杀义儿,义儿武功虽高,道法才刚入门,如何抵挡得住?说不得,只好如此了。”当下将牙一咬,跃到高处,口中默念咒诀,天空中陡然涌起无边彤云,朔风翻卷,有如刀割。
众人察觉有异,不觉放缓了手脚,举目观望,只见天宇中寒气流行,隐隐现出一只雪白的大鹏模样,残雪仿如站在那大鹏头顶,单掌当胸,目光低垂,口中念念有词。
沈宝儿早惊得目瞪口呆,闻言点了点头,正待要走,忽又转身道:“仙人,我该当去向何处?”
云海见湖面上战况紧张,心急如焚,闻言也无暇细想,向远处一指,道:“你瞧那边有一团幻变不停的白光,你走入其中,会见到一男一女,都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你告诉他们是我叫你去的,他们自然会照顾你。”
沈宝儿闻言点头答应,正待要走,云海又一把拉住了她,道:“你的剑借我。”说罢不由分说,探手抽出她腰间长剑,高高抛入空中。沈宝儿原待看个究竟,但见几道汹涌的湖波扑来,将前方的回廊又拍断了两处,只怕稍有拖延便会被困湖心,当下不敢怠慢,撒腿向乾坤镜咒光急奔而去。
沈宝儿闻言抹了抹眼泪,向楼文定一指,咬牙道:“都是这狗官害的,硬是诬陷咱们沈家贩卖私盐,勾结江洋大盗,把我们的家产全充公了不算,还把我爹打入大牢,说要秋后问斩。我全家亦被软禁于沈宅内,惟独我恰好出外射猎,这才幸免。狱卒之中有昔日受过我爹爹恩惠的,偷偷传话出来,说是我爹要我来这积雨谷中找一位叫做出尘子的前辈,他与我们沈家颇有渊源,一定会帮忙,所以我就来了。”她这话音未落,忽听得一声轰然巨震,菡萏阁的外壁猛然爆开,木屑纷飞,出尘子和残雪箭射而出,分别飘落在叶风和楼文定身侧,残雪脚下踏了一片花瓣,出尘子却只是凌波踏浪,卓然而立。
残雪见状心中惊骇,面上却冷冷地道:“出尘子,果然从不叫人失望,受了我崩雪掌力,竟然还是胜我一筹,不过也没用,你终归是受了重伤,我只需一路拖下去,你便会不攻自破。”
出尘子道:“错!残雪,为何你还是假定我不会杀你?你会变,我何尝不会?”说罢十指连弹,数道金光闪出,激射残雪和楼文定面门。
他二人这里僵持,外面叶风和楼文定却打得不可开交。论武功,叶风强些,可楼文定的攻防中夹杂着些简单的法术,阴险毒辣,让人防不胜防。
云海见状,只恐叶风遭了楼文定暗算,正待上前相助,却见回廊的起始处走来一个女孩儿,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见了叶风和楼文定在水面激斗,停下了脚步,瞧得眼睛都直了。
云海凝眸望去,只见那姑娘细眉大眼,瑶鼻朱唇,竟是久违了的沈宝儿,云海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挥臂招呼道:“沈宝儿,快到这里来。”
云海闻言忖道:“此人模样虽然是楼知州,声音却与恶贼沈铁义一模一样,现下又说不认识我,难道他竟是沈铁义改扮的?又或者,根本就是楼知州的躯壳里装着沈铁义的魂魄?不错,倘若真是如此,便能解释当日沈铁义为何离奇自杀了。”云海想到此处,心中冒起一股寒气,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正待出言试探,却听得出尘子道:“风儿,这里没你们的事,你们出去吧。”
叶风闻言急道:“师父,这两个恶人要害您性命,风儿说什么也不会走的。”说罢甩开了云海,将长剑一挺,直向楼文定咽喉刺去。
楼文定一声冷笑,稍稍转动身形,叶风这一剑正刺在他长剑柄上,“叮”地一声脆响,火花四射。
残雪道:“是吗?我知道我没法让你屈服,不过么……”她一面说,一面转头望向窗外,接道:“外面那女娃儿是你徒弟吧。”说罢纵起身形,向外扑去,才刚到了窗口,却好似撞上一道无形的墙壁,滑落了下来。
出尘子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想出去?先破了我这‘混元一气罩’吧。”
残雪闻言面上闪过一抹怒色,随即却笑道:“我用得着破么?你心脉已伤,元神无根,我看你能支持多久?”
出尘子心乱如麻,道:“我……我不是……”这话才出口,残雪已从他怀中陡然翻起,同时两掌齐出,正正印在他前心。
出尘子一声闷哼,踉跄着退出八尺,唇边涌出一缕鲜血,目中尽是惊诧之色,道:“残雪,你……”
残雪缓缓收了双掌,语声变得如寒冰一般,道:“出尘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明白,人是会变的。你所认识的残雪,数十年前就死了。”
残雪沉默了一阵,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道:“你错了。”说着手中拂尘暴长,如毒蛇一般缠住了出尘子的脖子,骤然收紧,发出“咯咯”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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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力道好不猛恶,出尘子早觉察出其中不但蕴有真力,更暗藏恶灵煞气,不禁心中暗惊,忖道:“难道残雪真要杀我?”当下运起魂力,抬手向拂尘上弹去。
出尘子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本门的规矩,镜在人在,镜亡人亡。”
残雪又是一声冷笑,道:“你偏要抱着这些狗屁门规不放也由得你,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两全其美。”
出尘子闻言一愕,道:“什么方法?”
这边子洋恰在云海飞出之时力尽,两眼一黑,软倒在地,那乾坤镜咒光消散,正好将“迦楼罗破空断”的咒力隔在外面,也是歪打正着,竟然险险保住几人性命。
阿妙见子洋昏厥,急忙上前照看,沈宝儿则奔向云海一侧,伸手在他口鼻边一探,只觉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气息,不禁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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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洋道:“若你阻住云海的来路,你二人错乱时空,都会化为虚无。”
叶风闻言心中一震,道:“那……咱们可如何是好?”
子洋沉声道:“在此静候,云海一定会回来。”说罢收摄心神,勉力支撑乾坤镜咒光,片刻过后,子洋精力耗尽,那咒光越来越弱,几乎已瞧不清了。
阿妙闻言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说云海,对了,他和叶姑娘呢?”
沈宝儿道:“叶姑娘?我不认识,那边湖面上有四个人在捉对厮杀,二男二女,逍遥仙人就在旁侧观望,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加入战团了。”
子洋闻言不觉皱起眉头,阿妙见状,知道他心中焦虑,急忙把沈宝儿拉到一边细问详情,沈宝儿还未说得分明,咒光中又是人影一闪,叶风被云海撞回星藤界内。
云海这主意拿定,凝神静气,气力反而悠长起来,再苦苦支撑片刻,身后的咒光越来越淡,就在将要消失的一瞬间,残雪忽然一声断喝,横空乱舞的万千玄冰猛然爆开,一股强猛无比的力量狂涌而来,云海眼前一黑,口中鲜血激喷,身躯被这巨力抛起,向后直飞而去。
再说子洋祭起乾坤镜咒光,支撑了一阵,渐渐乏力,加之心中焦急,额头上沁出一片细密的汗珠来。阿妙见了,忙取出丝巾,正待替他擦拭,却见咒光中走出一名陌生的美貌少女,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阿妙见状,迎上前去,道:“姑娘,你是……”
这少女正是沈宝儿,闻言望望阿妙,又瞧瞧子洋,道:“我叫做沈宝儿,是逍遥仙人叫我来的。”
叶风见天地间陡然昏暗失色,狂冰暴雪铺天盖地地劈面压来,无论空中地下,再辨不出师父人影,不禁心头震恐,失声叫道:“师父……”可惜声音只传出数尺便被风雪吹散,根本无法及远。
云海拼命顶住风暴,但那风暴中的玄冰越来越重,越来越锐,云海力不从心,勉强向叶风道:“你……再不走……咱们都……要命丧于此。”
叶风一心要救师父性命,但见云海双臂颤抖,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不由进退两难,道:“可是……我……师父他……”
残雪纵声狂笑,道:“我说他是你儿子,咱们的亲骨肉,你要杀他,尽管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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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句话的工夫,云海和叶风已奔至乾坤镜咒光边上,叶风一把甩开了云海的手掌,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出尘子见状不由大吃一惊,失声道:“‘迦楼罗破空断’,风儿,你们快走。”
云海已约略猜到三分,闻言心中骇然,忖道:“伏魔录上有记载,‘迦楼罗破空断’属‘三界咒法’篇,此法一出,方圆百丈内,无论神,魔,人俱遭玄冰重创,无一幸免。叶风不谙道法,岂能抵御?”他此时刚好潜至楼文定边上,方举剑欲刺,那厮却骤然跃出圈外,横剑当胸,嘴角牵动,面上露出阴冷的笑容来。
云海见良机已失,急忙现出身形,挡在叶风面前,叫道:“快走!”说罢不由分说,拉了她便向远处急奔。二人脚步方动,残雪身上已闪出耀眼的光芒,肃杀之气夹着锋利的碎冰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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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云海凝神御剑,直指楼文定。这御剑术他原本不甚稔熟,此番情急之下,竟不可思议地运用自如。楼文定见远处忽然飞来一剑,拣定了自己,绕身飞舞,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化攻为守,将手中剑舞得宛若一团白色气幕,罩住了全身上下,泼水不进。他与叶风交手,原本势均力敌,此时以一敌二,登时落了下风,几个回合下来,已是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残雪与出尘子的战斗更是惊险,浑不见二人真身,只见漫天幻象,金仙十剑破空厉啸,拂尘残影纵横捭阖,湖面波扬十丈,浪涌滔天,飓风狂澜,几夺天地伟力。
残雪见状吃了一惊,失声道:“金仙十剑。”一把推开了楼文定,自己则拧身纵入空中,拂尘反扫,掀起一道白光向出尘子反击而去。
叶风见师父与残雪斗法,也不愿怠慢,将长剑一引,又向楼文定扑去。楼文定稳住心神,见招拆招,二人剑光织网,在日光下幻起两片耀目的光幕。
云海见战场中剑气纵横,法咒交错,湖面的回廊栈道已被真力咒光摧毁了几处,急忙向沈宝儿道:“此乃仙魔之战,凶险万分,你肉体凡胎,难免被殃及池鱼,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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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宝儿闻声回头,瞧清楚了云海,又惊又喜,疾步奔上前来,道:“逍遥仙人,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看到你可就好了。”说着眼圈一红,竟流下泪来。
云海忙道:“别哭,别哭,就算是见到了本仙人,也犯不着激动成这样啊,我来问你,你为何到此处来了。”
楼文定接了这一剑,只觉一道强力沿着剑身传下,震得自己臂弯微微发麻,不禁心中暗惊,退后一步,拔剑在手,道:“丫头,看来倒是我低估你了,还有什么招数,全都使出来吧。”
叶风更不答话,猱身上前,手中长剑幻起千条剑影,向楼文定当头罩落。楼文定目光一闪,脚下猛地发力,整个身躯倒飞而出,叶风见状,脚尖一点地,如影随形地追去,二人直穿出门口,落在湖面上,脚下各踏定了一枝莲花,随风飘摇,怒目相对。
云海见二人大战在即,连忙跟了出去,出尘子也缓缓起身,正欲走向门外,那女子却将拂尘一挥,万缕尘丝洒开,挡在了他面前。出尘子叹了口气,道:“残雪,你真的不肯放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