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士韵闻言向桌面上望去,果见一支形状奇特的飞镖压着张素笺,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素闻卧虎石夺天地造化之工,乃当世一奇,在下心仪久矣,今关兄以之邀天下人,凌空岂敢错失良机?窃以为天下奇物,惟有能者居之,凌空不才,当于明日午时亲取此石,尔若震恐,深藏之耳。”
关士韵看罢大怒,道:“哥,这凌空是什么人?这么说法,岂不是要来明抢么?”
关士杰道:“不是明抢,是明偷。凌空是江湖上有名的飞贼,传言他从不与人动手,而只以妙手空空,神不知,鬼不觉地窃人财物。此人数十年来作案百余件,从没有一次失手。”
关士杰闻言面上一红,嗫嚅道:“不瞒妹妹你说,为兄的确有这个打算,就不知道庄姑娘她意下如何。”
关士韵道:“这个容易,我帮你去问问她。”说罢转身就走。
关士杰见状急道:“别……别去,你可别吓坏了她。”
关士杰笑道:“爹是内外双修的高手,寒暑不侵,怎会轻易生病?我瞧他多半是为筹备‘珍奇联赏会’劳累过度,休息一阵就会好的。”
关士韵想了想,道:“也许是吧,对了,哥,你刚才说的那个‘珍奇联赏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关士杰道:“这是庄姑娘想出来的主意,她说咱们庄家财雄势大,交游广阔,除了赌坊钱庄,应该还有很多生意可做,于是就想了这个办法,把附近州县的富豪都请了来,大家有说有笑地济济一堂,自然能生出许多做生意的机会来。”
云海不答她话,只呆呆地望着桌上那块红色的锦缎。关士韵道:“怎么?有什么不妥么?”也学着他的样子,凝神向那锦缎瞧去。
云海好似突然醒过神来,淡淡地道:“没有。”上前轻轻拂了拂锦缎,接道:“只是觉得它皱了些。”说罢又在锦缎前站了一阵,这才转身向外去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应声的。关天雄见状道:“时候也不早了,关某早已备下筵席,请各位先行用膳,各位高贤若想到任何可疑处,还望不吝赐教,关某先谢过了。”说罢拱手一礼,向关士杰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前一后向内而去。
云海见二人走远,向关士韵道:“你带我到展厅中瞧瞧成么?”
关士韵道:“当然了,最好立即帮我把凌空找出来,让我狠狠抽他几个耳刮子。”
这边关士韵刚从后院出来,正好撞上凌空盗石,震惊过后,怒气升腾,正待发着,旁边一人拉住了她,小声道:“你要做什么?”正是云海的声音。
关士韵侧头望了他一眼,道:“我要好好骂骂凌空这个卑鄙小人,缩头乌龟。”
云海道:“你还嫌卧虎山庄不够丢脸么?难道你痛骂一顿,凌空就会出来见你?”
关天雄惊怒交集,一个起落纵入厅中,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士杰张口结舌地道:“孩儿……孩儿也不知道,孩儿就站在门口,全神戒备,真不明白卧虎石怎么会……怎么会……”
关天雄道:“方才有何人进来过?”
庄无梦正被那凌空烦得焦头烂额,低头沉思了一阵,举步向关士杰走来,才刚走到门口,忽听得四面一阵“噼啪”乱响,她华丽的衣裙上莫名其妙地炸开一团火焰。庄无梦见状大吃一惊,连忙放了小天,就地滚倒。
关士杰一直偷眼瞟她,见此情形,骇得手足无措,抢上几步想要扶她,猛然又想起身后的卧虎石,一时愣在展厅门口,进退两难,忧心如焚。便只他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庄无梦已压熄了火焰,翻身而起,好似一只狸猫般蹿上房顶,展开身形,轻灵迅捷地四处游走观望。众人见状,禁不住齐声喝彩。
庄无梦转了一圈,不见敌人踪迹,在房顶站定,提气扬声道:“凌空,午时已到,为何还不现身?”声音清亮悠长,在卧虎山庄中久久回响。来客中颇有几位武林高手,听得这声呼叫都是暗暗钦佩,暗道:“想不到这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内力竟如此深湛,卧虎山庄果然是藏龙卧虎,名不虚传。”
众人闻言齐声称谢,从门口鱼贯而入,争先恐后地去瞧那闻名天下的卧虎石。这块宝石果然非同凡响,质地清澈,犹如一泓清水,内中镶嵌黑,黄,白三色纹理,纵横交错,宛然构成一只卧虎形状。众人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关士杰站在卧虎石一侧,见身前人头攒动,紧张得手心里直冒冷汗。众人正指点品评,忽听得外面“砰”地一声巨响传来,不由得都吃了一惊,齐齐回头向往望去,只见半空中一团烟雾散去,悠悠然飘下一张信笺来。
众人见状,纷纷来到展厅外,一人拾起那信笺,念道:“凌空拜候关庄主,午时将至,卧虎石今日易主矣。”众人闻言大惊,四下观望找寻,一时草木皆兵,仿佛人人都是凌空一般。
关天雄从内堂出来,大步走到人群中,朗声道:“在下卧虎山庄关天雄,各位或远或近,识与不识的朋友,关天雄这里有礼了。”说着躬身作了个四方揖。众人见状,纷纷还礼。关天雄接道:“关某冒昧请来各位,绝非存心卖弄耍宝,而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多结交朋友,开阔眼界,大家互通有无,协力同心,创出一番新的天地来。眼下各位的藏品都已安置妥当,在下也不多说了,这就放下卧虎石,请各位观赏。”说罢正待向展厅走去,忽听得一人道:“关庄主,在下风闻大盗凌空要于今日午时来卧虎山庄窃取宝物,不知是真是假?”他此言一出,立刻便有数人附和,看来这消息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
关天雄微微皱眉,道:“那狂妄之徒的确向本庄下书挑衅,不过各位放心,那厮针对的只是本庄的卧虎石,绝不会损害到这里任何一位的宝物,倘若真有闪失,关某一定十倍赔偿。”
那人道:“庄主这么说,在下就放心了,不过卧虎石乃是卧虎山庄的镇庄之宝,庄主若不留心提防,万一……”
庄无梦道:“不成,我不再信你,小天在你手里,迟早一命呜呼。”说着径直进来,抱了小天,头也不回地去了。
云海还想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又没发出声来,眼睁睁地望着庄无梦离开,心中忽然空****的,茫然若失。
再说关士韵忧心如焚地从书房里出来,走没多远,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庄无梦听了,凝望了云海一眼,没有说话,过了好长一段时候,才轻轻叹息一声,道:“过了明日,你就走吧。”
云海一愕,道:“为什么?”
庄无梦淡然一笑,道:“不为什么,该来的来,该走的就要走,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说罢缓缓站起身来,向着远处去了。
云海道:“你不是说喜欢他吗?”探过头一看,接道:“也不是很傻啊,跟我还有些象呢。”
庄无梦道:“就是因为象你才傻啊。”
云海闻言一滞,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庄无梦见了,不禁掩口失笑,道:“你为什么喜欢那个女娃娃?”
云海嗅见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不禁心头突突乱跳,道:“我……我不是……小天它……”
庄无梦道:“我明白,我没有怪你。”
云海傻傻地道:“哦。”侧头望去,只见她双目中噙着一种浅淡而又深沉的温柔,那么似曾相识,那么动人心魄。云海不禁瞧得痴了,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关士韵道:“这……他不是武林中人……那爹您认不认识修炼仙术道法的高人?”
关天雄一愣,道:“‘仙术道法’?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不要再缠着爹了,自己玩儿去吧。”说罢负着双手,转身去了。
关士韵闷闷不乐地出了前厅,饭也懒得吃了,回房躺了两个时辰,心中益加烦乱,忖道:“‘北都鬼王’不知道已经害了多少人了,我却在这里白白消磨时候,不成,云海也会道法,好歹让他先教我些。”当下翻身起来,向南厢而去。
庄无梦道:“庄主说得对,卧虎山庄决不能失信于人,我看这样,把展厅的窗户全部封死,只留下正门,由少庄主亲自把守,再安排几个家人从不同的方位牢牢盯住卧虎石,凌空本领再高,也无机可趁。”
关天雄道:“窗户要封,安排家人就不必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显得我卧虎山庄小家子气,况且人多反而更容易出事,士杰,明日你就站在卧虎石旁,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的目光都不要离开卧虎石。”
关士杰道:“是,爹您放心,孩儿绝不会让您失望。”
这边云海回到自己房中,一进门便见到一团白白的毛球躺在自己**,这才想起云小天来,忙上前抱了它,道:“啊哟哟,小可怜,这两天可难为你了,饿死了吧。”一面说着,一面解下悬在屋梁的竹篮,取了鱼粉出来喂它。那小家伙却只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跳回到**,蜷成一团,又睡起觉来。云海见状不禁愕然,喃喃道:“就吃这么一点儿?难不成你每天自己偷吃么?”这话刚落音,忽觉脊背上传来一阵寒意,回头望去,只见庄无梦正恨恨地站在门口,一张面孔冷得好似结冰了一般。
云海急忙换过一张笑脸,道:“庄姑娘,这两日可好么?”
庄无梦不答,反问道:“你这两日跑到哪里去了?要不是我每日来喂小天,它岂不就饿死了?你……你几次三番令我失望,我瞧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朋友。”
关士韵闻言撇了撇嘴,道:“有这么厉害?我才不信,咱们关家高手如云,他若敢来,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关士杰道:“妹妹,有道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咱们切不可轻敌,万一不慎被他把卧虎石窃去,咱们关家可就丢人丢大了,卧虎山庄没有了卧虎石,还成何体统?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关士韵道:“既然这样,不如不要展示卧虎石了。”她话音未落,忽听得门外一人道:“胡说,咱们关家做事什么时候畏首畏尾了?帖子发了,就要守诺,明天照样展出,我就不信凌空能从我眼皮底下把卧虎石偷走。”声音沉稳有力,正是关天雄来了。
关士韵哈哈大笑,道:“哥,我只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急得。小妹我昨天一夜没合眼,正困得要命,哪有工夫理你的闲事?不跟你说了,还是睡觉要紧。”说罢别了关士杰,径直回房去了。
关士韵这一觉,直睡到黄昏才起来,懒洋洋地出了门,来到前厅,却见关士杰和庄无梦正坐在厅中,两人都是愁眉深锁,忧形于色。关士韵见状讶然道:“哥,庄姑娘,出了什么事了?”
关士杰道:“桌上有张信笺,你自己看吧。”
关士韵道:“哥,你唠唠叨叨地讲了一通,怎地就是不说那‘珍奇联赏会’究竟是怎样的?”
关士杰道:“咱们爹爹手腕上那颗‘卧虎石’乃是金刚石中绝无仅有的极品,你是知道的,卧虎山庄也是因此得名,这左近的富商大贾多想一睹‘卧虎石’的真容,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庄姑娘冰雪聪明,便以展示‘卧虎石’为名发出请帖,不但邀他们来观赏‘卧虎石’,还请他们各自带一件珍品来给大家共赏,这便有了这‘珍奇联赏会’了。”
关士韵道:“原来如此,庄姑娘果然精明能干,而且还武艺高强,貌美无双,这样的女子哪里去找第二个?哥,不如你把她娶回来算了。”
二人来到厅中,云海四处查看,却见屋顶,四壁都封得严严实实,要不是有一扇大门,简直就是间泼水不进的密室,厅内的陈设也极简单,除了古玩,架子,别无他物,绝对没有任何地方能藏得住人。
关士韵见状道:“这样都能把卧虎石偷走,真是见了鬼了。”说到此处,忽然心中一凛,猛地想起北都鬼王来,忙向云海小声道:“说不定真是鬼怪所为,我瞧也只有那北都鬼王才有这本事。”言罢打量四周,双眸中不由透出恐惧之色。
<!--PAGE 6-->
关士韵回头望去,见关士杰就站在三尺外,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关士韵道:“哥,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爹他是怎么了?”
关士杰一愕,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关士韵道:“方才我正跟爹说话,爹突然脸色煞白,神情呆滞,叫他也许久不应,我瞧多半是生病了。”
关士韵闻言一呆,思索了一阵,道:“你说得对,我不该再来火上浇油,你方才一直在这里么?有没有瞧见凌空的踪迹?”
云海摇了摇头,道:“不曾瞧见。”说罢将目光投向了远处,若有所思。
展厅内关天雄思虑良久,出门向众人道:“关某闯**江湖几十年,想不到今天栽了这么个大跟斗,各位见笑了。这凌空的手段委实匪夷所思,关某愚钝,想不明其中缘由,敢问各位朋友,可有什么见地么?”
关士杰道:“没有,绝对没有,莫说进来,就是靠近展厅三丈内的都没有。”
关天雄闻言大为诧异,忖道:“士杰把守展厅唯一通道,要避过他的耳目,潜入厅中,相信世上没人能做到,庄无梦在对面房顶,我的目光始终不离高处,况且展厅的三层瓦面完好无缺,凌空究竟是怎么盗走卧虎石的?”
关天雄百思不得其解,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庭院中的客人则已从惊诧变成了惊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庄无梦又叫了两声,凌空却始终不肯露面,正待纵身跃下,忽听得关士杰失声惊呼:“不好,卧虎石不见了。”
<!--PAGE 5-->
众人闻声大惊,齐回头向展厅中望去,只见关士杰面色铁青,愣愣地盯着桌上的红色锦缎,原本置于其上的卧虎石果真已不翼而飞。
关天雄见状皱起眉头,召唤了一众下人过来,问道:“巨响,信笺从何而来?”无人应声,再问:“方才哪位客人不在展厅中?”下人们仍是面面相觑,没有答案。关天雄心中愠怒,沉声道:“一群饭桶,各自归位,好好盯着,出了什么差错,决不轻饶。”众下人闻言唯唯诺诺地去了。关天雄在院中站定,将目光移到高处,不停来回扫视。
关士杰见展厅中已空无一人,当下上前一步,将卧虎石挡在身后,忖道:“即便你用飞爪套索之类也休想得手。”举目向外望去,却见庄无梦也正好朝自己这边望来,二人四目交投,关士杰面上一红,向庄无梦微微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转了开去。
庄无梦今日打扮得分外美丽动人,怀中还抱着雪白的云小天,益发增添了她的娇俏妩媚,虽说商人重利轻色,那死死盯着她不放的还是大有人在。
关天雄道:“多谢这位仁兄提点,但宵小之辈,岂敢登大雅之堂?今日有如许好朋友在此,众目睽睽,法眼昭昭,区区一只老鼠,何足为患?在下现在就将卧虎石放下,专等着他来跳我的房梁。”
那人道:“庄主果然好气度,在下佩服,这样的朋友,在下交定了。”
关天雄闻言哈哈大笑,大步迈入展厅,将手腕上的卧虎石解下,放在一块红色锦缎上,回过头来道:“大家请随便观赏,关某在展厅左侧备有薄酒,各位随便取用,至于会后的筵席,更要请各位多多赏脸了。”
云海目送着她离开,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伤感,好似被迫跟一个很亲近的人分离一般,那么无奈,那么恋恋不舍。
此时关士韵已来到南厢,远远望见庄无梦和云海并肩而坐,心中酸溜溜的升起一股醋意,忖道:“人家谈情说爱,你却在这里窥探什么?真是好没趣味。”念及此处,转身回房,重重把门关上了,跳上床去,蒙头大睡。
第二日是个晴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辰牌刚至,便有客人陆陆续续地来到,关士杰和庄无梦招呼客人,摆设展品,忙得不可开交,到了辰牌末,客人已差不多全到齐了,聚集在前院中,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云海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象你吧。”
庄无梦面上一红,道:“花言巧语,胡说八道,你明明是先看中了她,才见到我的。”
云海道:“可是……可是你们真的很像嘛。”
庄无梦见状抿嘴一笑,从怀中取出个男瓷娃娃,道:“你的瓷娃娃呢?还在么?”
云海道:“还在啊。”说着把自己的女瓷娃娃也取了出来。
庄无梦道:“你的娃娃可好看多了,我的娃娃看起来好傻。”
时候已是三更,夜空中黑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在高空的乱风中摇摆不定,云海坐在阶前,心中仿如一团乱麻,忖道:“我离家数月,没查出子洋半点踪迹,也没访得一位明师,反而莫名其妙地令鬼王复生,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我到底要做什么?为何我心里总是一片茫然?”痴想了一阵,更加烦闷难当,当下盘膝坐定,正想练一遍师父传授的内功心诀,忽听得一人道:“夜已深沉,你为何还不睡?”竟是庄无梦的声音。
云海回头望去,庄无梦就站在不远处的槐树旁,一双眸子清澈,柔和,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云海见状脸上一红,道:“庄姑娘你也还没睡呢?”
庄无梦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说着慢慢行来,坐在了云海身边。
关天雄道:“好,你们这就去准备一切,以策万全。”
关士杰和庄无梦应声去了,关士韵道:“爹,女儿有些问题想问您,您有没有听过‘北都鬼王’这个名号?”
关天雄闻言眉头一紧,道:“‘北都鬼王’?未曾听过,是哪一派的高手?”
云海见她容色气苦,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刺痛,嗫嚅道:“我……我心里有你这个朋友的。”
庄无梦道:“罢了,我也不来跟你说这个,明日卧虎庄内有个‘珍奇联赏会’,我正忙得不可开交,你把小天给我,我这就走了。”
云海道:“既然你事务繁忙,就将小天留下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