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沁好似乎又回到那日北上路过边境的情形。满目不过是空**的城池、散乱的尸骨、荒芜的大地。原来,真有人不惜代价,愿意守护这些破败灰暗的人和东西。他真是奇怪的人。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她无法明白。
那日江听潮的言语,又浮上心头。
天下只是天下……
秋沁好看在眼中,暗自心惊。赵风虎早已被人救醒,听了此言,脸色变了又变,咬牙不言。几大神刀心知不是对手,缓缓握紧拳头,交换眼色之下,都不做声。
丁珂平为了保住北天关不失,那种不惜一切的气势,摄人之极。秋沁好实在不明白他为何死守北天关,作为一个绝顶高手,大可潇洒一些。忍不住低声道:“丁将军,北天关这么重要么?其实,以你武功,就算北天关失守,也可安然脱身。”
丁珂平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我能走,北天关四万弟兄却走不掉的,南朝平民更走不掉。”
二人一起召集天刀徒众,宣布联婚。万众哗然!有人忍不住骂道:“哪里来的贼子,胆敢对主母不敬!”
话音未落,丁珂平眉峰一皱,头也不抬一掌甩过去。
那人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至,一声怪叫,被打得旗花火箭般冲上天空,吊在天刀大堂前的旗杆上下不来,吓得连惊呼都不敢了!
她瞪着江听潮的遗信,心思起伏,竟是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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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沁好如中雷击,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竟是不知今夕何夕。她忽然明白一切——原来,江听潮故意不用左清风,其实是把这个人情留给了她。左清风郁郁数年,一旦得到重用,势必感激涕零。这样,万一秋沁好夺权之心不可截止,在天刀之权的追逐中,也可有个管用的盟友,不至于轻易丢了性命。
也许,江听潮不肯让她沉沦权力之中,其实是多少顾念着她吧?
这让她震动了一下。
他如此苦苦支撑,是为了什么?她是被一段痴情逼到无可退的险境,他又是为什么不顾一切?但她沉默着没有提起。
丁珂平忽然从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淡然一笑:“这本来就该属于你的,如今权充我的聘礼,聊表寸心。”——是通灵犀!秋沁好一愣,慢慢接过通灵犀,紧握手中。这个小犀角,记载了她所有屈辱,如今总算到了她的手。
秋沁好见她神情惴惴,心下一动:“你说吧。”小梅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她。秋沁好一眼扫过,心下大惊——这居然是江听潮的笔迹!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她心头,知道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要揭破了!
江听潮,他到底留下多少安排、多少暗桩?难道她这一生,就在困在其中?
秋沁好瞪着小梅:“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此后秋沁好按照承诺,联合丁珂平对付雷泽。北天关之战,最终为丁珂平博得了北定王的尊号。她还是和丁珂平履行了婚礼形式,却不肯做他妻子,又回到北国。那个男子虽英气绝伦,却令她不安。秋沁好觉得,只有在天刀流的水阁中,她才会平静而快乐。也许是为了江听潮,也许,这只是她一个习惯……
经过一番整顿,天刀流已经逐渐在她手中安定下来。只是,南方有一部分人得到丁珂平的支持,投奔了朱震天。秋沁好其实也不甚恼怒,知道求全反辱,她能够统领北天刀,也算好事。至于南天刀朱震天,她会积蓄势力,慢慢收拾。
赵风虎吃了几次苦头,知道不是对手,慢慢开始懂得识时务。现在让她觉得不大舒服的,反而是左清风。
小梅想,平淡一辈子,也是有福气的。虽然,在某些久远的梦里,她还是会看到那些传说中的英雄。
秋沁好却一直不在意后人对她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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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来自战火纷飞的北天关,看着疲惫不堪,却还是英锐刚烈之气夺人眼目。小梅心想,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掉那位有着可怕传说的战将了。原来,世上真有英雄这回事情的。
小梅甚至心头有些嫉妒她的主母。那个女子虽美丽绝伦,却也未免太幸运了。上天既然让江听潮做了她的丈夫,为何又让她得到丁珂平的许婚?这样的英雄儿郎,其中一个已足以惑乱天下女儿心,她却先后嫁了他们两个,太令人羡慕。
然而,秋夫人也是个人间传奇的女子。
经过这些阴毒不堪的日子,她其实怕见这等人物,总觉得把自己照映得越发卑微。
此生——不堪再见英雄。
直到很多年后,丁秋二人的秘密会面内容,仍然是江湖中一个神秘的悬案。
是,她已沉沦已疯狂,但那又如何?
这天下哪有真心,这人分明和江听潮一般,是个薄情人。那也好,她正要借他的力量,一起清除雷泽的威胁。
改嫁丁珂平,已注定做了世人眼中的**,既然如此,就让她再做个彻底的毒妇吧。
所以,江听潮宁可放弃天下,雷泽势必一统天下,丁珂平却要守护天下。
这些自命英雄的人,也许都是这么奇怪吧?
秋沁好瞪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心头激**,忽然有些怨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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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不顾自家性命,不顾对江听潮的朋友之诺,也不顾对孟衣雪许婚之盟,也要守护这个城池?难道对他而言,名将的荣誉和自身的一切,都抵不过那些乡野匹夫、无知军汉的性命?
丁珂平似乎记挂军情,也不细说,匆匆告辞而去。
丁珂平淡淡道:“此后我就是尔等主公。再有不敬,就不是如此薄惩。”众人心下骇然,哪还敢说。
左清风对秋沁好本颇有遐思,不禁扭曲了脸,几次把手按向刀柄。丁珂平似有所感,徐徐扫他一眼。他样子虽虚弱,这一眼却杀气暗沉,大有遇神杀神,遇鬼斩鬼的霸气!
左清风打个寒战,慢慢低下头。
她心头冷笑:“江听潮,你是否想到?你的订婚之物,终于落入我手,我却要改嫁他人了。”她沉默着,却无法不颤抖,终于流下泪。
丁珂平静静伸出手,牵着她一起出去。她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恍惚中荒谬之感越发浓厚。
这偕手之人,神姿高迈、灼目如骄阳,但不是江听潮。还有何话可说?
他的心思,她总是不大明白的。只是,这个人,虽纵横天下、算无遗策,却甚少开颜。风云之梦,天下之心,到头来毕竟成空。
权力也许真不曾令他快乐,所以,他要她避开权力,却也知道,她只怕终于避不开。
秋沁好第一次觉得,也许江听潮是对的。
小梅吓了一跳,连忙跪地道:“主母,这是以前主公密嘱,如果左堂主做了最高的职位,就把这封信交给你看。否则就千万守口如瓶。小梅也是按主公的意思做,别的事,小梅一概不知道呀!”
秋沁好点点头,心情激**,竟说不出话来,忽然想到:“莫非江听潮早就料到今日之事?”心头暗暗打个寒战!
她颤抖着拆开信,却见信上内容简单之极:“勿杀左清风。此人虽贪鄙,尚可一用,余者只恐貌恭而不心服。卿本慧人,当知举目无援之患。留得此人,卿方可坐镇天刀,而无性命之忧。”
他似乎对秋沁好有了一些非分之想。她忍耐几次,杀机暗起。于是将左清风晋级总护法,位在赵风虎之上。一时间群情哗然,不少人暗自不服。天刀流中暗流涌动。赵风虎更是神情恼怒,和左清风越发不对盘。
秋沁好心头暗暗冷笑,静待某个结果。她也相信,这个结果很快就会出来。
这日,秋沁好正在水阁中沉吟策谋,使女小梅忽然迟疑着走了进来,跪地道:“主母,小奴有事禀报。”
她决定嫁给丁珂平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要付出失去名誉的代价。
但她也清楚,天刀流的人其实不服她,雷泽一旦对付了丁珂平,也会腾出手对付天刀流。内忧外患之下,或者和丁珂平结盟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好,丁珂平也希望借助天刀流的力量,应付雷泽大军压境。
毕竟,比起身家性命,秋沁好觉得名声倒是个身外物。何况,顺便抢了江听潮为孟衣雪指定的丈夫,其实是个愉快的事情。
也许,只有她才有这样的智慧胆气,与江听潮、丁珂平这样的人在一起吧?
只是,这个荣耀背后的凄凉凶险,也非常人能忍受。
小梅有些羡慕主母,却也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想过那样的生活。她比较喜欢搂着儿子,和他说当年天刀遗事。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丁珂平身为江听潮指定的新任天刀之主,秋沁好却把握了天刀流的实权,这二人本该有一场龙争虎斗,不知如何,却弄出了一个令人惊诧的结果——丁秋二人决定成婚,共掌天刀。
这位南朝战神和北国第一佳人的联姻,某种意义上,更象是一种权力妥协的产物。不过,后人对秋沁好也多了些奇怪的议论,她的美丽成了一个诡异甚至荒**的传奇。
秋沁好的侍女小梅,多年后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却仍然对当日秋沁好会见丁珂平的情形念念不忘。
有什么关系呢?呵呵……
他们很快议定一切。相视一笑,秋沁好这才发现,一直隐约响动的嘀嗒声,不是来自丁珂平的剑,是从他铁甲上渗出的血。
他站在那里说话,地上已经聚起了一小滩血水。想必,他伤势不轻,不过一直勉力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