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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暻茫然一阵,慢慢转开眼睛,看到石板边还有几处零散土堆,隐约弄成了山岳河流平原的样子,插了些红绿旗子,勉强算是沙盘。看来聂熙到现在还是喜欢调兵遣将、沙盘推演为乐。他不禁嘴角一弯,微微一笑。

他细看那沙盘一阵,不禁皱起眉头。山川险峻,江河弯曲,看上去十分眼熟——聂熙推演的正是永州形势。聂暻想起之前李风奇那些献计,条条精当,恰好置司马延和朱太傅于死地……其中不知花了聂熙多少心思呢。

聂熙,说永不再见的聂熙,一直恨着兄长的聂熙……为什么还是记挂了这么多。

四顾寥落,里面空无一人,安静得可怕,连外面沙沙的雪花落地声也一清二楚。

聂暻喘息一阵,看到石台上隐约有个油灯轮廓,伸手摸了一下,灯油微热,之前的确点过一阵的。

——果然有人,只是那人已经走了。

里面黑沉沉的,没人回应。

聂暻迟疑了一下,小心地轻咳一声润了润嗓子,这才柔声道:“二弟,是你在里面么?”

依然无人回答。

几乎随着他的脚步,洗梅台方向的淡淡光晕忽然消失。聂暻心里咯噔一跳,只怕聂熙发现他后忽然离去,越发舍命狂奔,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

那场大火之后,洗梅台已经废弃了。由于长期没人疏浚,水源堵塞,洗梅台四周的浩瀚烟波都变成了一片泥涂,岸边的柳树早已焦枯,有些尚未烧干净的,便歪歪斜斜地倾颓在雪地里,活象一个个披散着白发的人,只管用凄清的姿态默默凝立。

雪花细碎地飘舞着,落到聂暻滚热的额头,立刻被烫成了微小的水珠。他深一脚浅一脚奔跑在积雪中,越来越接近洗梅台。那边黑黝黝地,只有建筑残骸的影子,看不大出人迹,可那声叹息,分明是聂熙的声音……聂暻一步步逼到门外,不禁情热如沸。

聂暻心里一阵混乱,只怕自己失去自制,连忙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屋里有个石桌,上面摊着一张画,颜料和彩笔犹在一侧。聂熙刚才是在作画么?

书桌上平摊着一幅画了一半的画,画的是月夜梅花,瞧着十分眼熟。

他心里一阵闷,用手抓住门框,勉强站直,摸索到了火石,颤抖着点燃了油灯。

昏黄颤抖的光晕下,他慢慢看清楚屋里的一切。

残屋中虽然衰颓破旧,却被清理得很干净整齐,居然还有一块宽大的石板,一床被子,显然住着人的。屋角有一些零散的药材,大概是疗伤之用。聂暻看了,心里一跳——原来聂熙的伤势至今还没大好。他独自住在冷清寥落的书院残骸中,一定十分艰难,都这样了,聂熙还是不肯去宫里见一面么……

只有细雪扑簌簌地落着,冰冷的雪花让他发烫的头颅略微清凉好过一些。

聂暻心里隐约有种不妙的感觉,又柔声怡气呼唤几声,听不到回应,心里慢慢焦躁起来。难道聂熙听到他过来就走了?还是一切本是他思念得发狂的幻想?

聂暻一咬牙,猛地推开门。大片雪花夹着寒风,把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吹了进去。

这里是昔日囚禁聂熙的地方,被火烧之后,石壁坍塌了一些,只有半边建筑还在勉强矗立着,最边上的小屋倒是勉强完好。风一过,有门板吱吱呀呀的声音,看样子没有关紧。聂暻一愣之下,心里希望燃得更高。

白梅书院经历过大火,这门板自然是后来有人装上去的。看来——刚才那声叹息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只觉心跳越来越厉害,眼前一切瞧出去都有些模糊,只怕待会失态让聂熙难堪,便静静站在外面。待心跳稍微平定一点,一步步挪了过去,不徐不疾敲响那破旧的门板。指节扣在腐朽的木质上,发出空洞沉闷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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