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混沌。

我听到琴声，优美而悲伤，忍不住循声过去。我又看到了他，我的梦中人。还是不知道他的模样，可我看着他，心里就踏实很多。听着他弹琴，泪水忽然流下来。他弹的是《阳关三叠》。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他也要离去了么？

琴声不知道何时停下，一双温暖的手慢慢擦去我的眼泪，他柔声道：“你为什么伤心？”

凌说，我不是池中物。那么，我就去实现他的预言。别了，我的——凌。

我慢慢走着，头昏眼花，摇摇欲坠，却一直微笑，感觉到身后是凌的目光一直相送。

自始至终，小白一直支撑着我。他伤得也厉害，可他用力站着，让我也不曾倒下。

我只是苦笑，心里忽然冒起一个古怪念头，低声道：“主人，你既然谢谢我，那就……让我走吧。我想自己去闯**天下了。”这话一说，连小白都楞了楞。呵是的，我必须走。再不能看着他们如此亲近，我怕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碧玉嵊冷笑：“这么表忠心，原来为了赎身。好一个奴才！”

凌楞了一下，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沉默不语。他的手悄悄紧握成拳，显得有些苍白。

他沉默良久，低头抱住碧玉嵊，柔声道：“终于找到了你。我找得好累……”言下却不知凄凉还是快乐。

碧玉嵊也是一言九鼎之辈，输了就不肯反悔，并没有推开凌，却狠狠瞪着我，眼中似乎有两把利刀。我知道他只怕恨不得杀了我，越发觉得可笑。

他大概就是凌要找的人，可他已经不爱凌了。我心里只有凌，我却不是对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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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想越乱，隐约觉得，也许我做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他已经有了碧玉嵊。凌的性格那么刚强，大概会看不起向他乞求的人吧？我不能回头了，我怎么能忍受他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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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答，心里有数，这是那梦中人咬的吧？这个梦为何如此真实？莽莽红尘中，是不是真有个人，胳膊上有我留下的齿痕？我对他说过：有了这个印记，你就是我的人！

恍惚中，想起凌深静莫测的眼睛，心里又是激辣辣一阵痛。老天作证，我只想着他，也许我一直在盼望着他的垂目吧，盼得已经心神潦倒，胡思乱想。

耳边忽然听到小白幽幽低语：“紫，棋局的事，你是故意的，是么？”

无尽甜蜜，无边绝望。

不知多久，我们安静下来。我不知道怎么陷入这一团混乱，但我必须承认，我越来越迷恋他。这个面目含混的男人。我喘息一阵，低声问：“你是谁？”

他气息不定，却只是笑：“你忘了我。”口气温和，我却听出他是伤心的。我觉得疑惑，使劲回想，不觉得自己忘记过什么，只好摇摇头：“算了，不管这些。”把头颅埋入他带着檀香气息的黑发，咕噜了一声：“不许走！”

他安静地笑了笑，反手拥住我，轻轻放到地上，含糊低语：“那么，我不会走——”一滴滚烫的**擦过我的脸，我的心狠狠纠成一团。

他虽温柔，骨子里是刚硬的男人，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但他为我落泪了。那个刹那，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梦。竟然如此真实。

脑海飘过凌拥抱碧玉嵊的样子，我心里恨极，忍不住狠狠一口咬在他胳膊上。呵，我是疯狂了吧？心里恨极了凌的选择，可我却连他一起恨上。他闷哼一声，胳膊流血，我却挡着不许他包扎，嘶声道：“就这样，让伤口更烂一些。有了这个标记，你就是我的人。”

凌惊呼一声，眼中陡然现出狂热的光。他脸上悲喜交集，颤抖着伸出手——向着碧玉嵊。

我看在眼中，心头一寒！他的印记形状和我不同，可都是在心脏之上，这意味着什么，我再明白不过！这一次，凌真的找到了他的瑾。而我……我是什么？

天旋地转，我瞪着棋盘，忽然大笑起来。

我筋疲力尽地抱紧了他，嘶声叹息：“求求你，不要走。我只有你了。”呵这话真无耻，真没骨气。可这是梦，我自己的梦……让我就这么没骨气吧，我早已痛苦得乱七八糟！

他微颤一下，随即温和地说：“你喜欢我么？你不是说，只有我消失，你才会高兴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混帐话，他今天的反应也和平时梦里大不相同，不过我做梦的时候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把他抱得更紧，喃喃道：“我不管，我不管——”

一步步走出七杀山庄，离开他们的视线，我忽然笑了：“小白，就剩下你了。”这话没说完，口中呕出一口血。小白惊呼，我一跤跌了下去。

终于，可以陷入黑暗。我觉得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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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头莫名其妙一跳，飘起模糊的希望：难道他毕竟有些舍不得我？我不是瑾啊，我能得到他的心么？

凌看着虚空，不知道想着什么，我看着他，心越跳越快。过了一会，他平静地说：“是这样啊——也好。”我眼前一黑，有些晕眩，心口那个胎记的位置忽然激烈地痛了起来。

耳边听到他慢慢笑了笑：“赵紫，你已经是大人了，我一直知道，你不会是池中物。”我知道他误会了我的野心，却无心解释。就这样吧，如果必须离开，我何必乞怜于人？

我让小白撑住我的身子，就这么互相护持着站直了，待凌勉强平静一些，我静静道：“恭喜主人找到故人。我……我也代你欢喜。”

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焰，过了一会，缓缓道：“赵紫，多谢你。”这一次，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们那些长夜一书一灯相守的日子，似乎也过去了。

何况，我不是白文瑾。

碧玉嵊能一听呕血谱就想出破解棋局的办法，他是什么人，那已经清楚得很。他丰神绝世，任何人看到他们都会有一时双壁之感。如果凌对我有过什么迷惑，也就是先入为主罢了。如今正主儿出现，我也该一鞠躬退场。

虽然……不情不愿。

我楞了一下，看着他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勉强笑道：“哪有的事情。”小白也笑：“是么？瑾哥的棋艺很高明的，无双谱的奥妙，只有他和凌寒知道。所以凌寒会用这棋局试探碧玉嵊啊。那么复杂的棋局，想不到让你破了，这个巧合真奇怪。不管怎样，我很喜欢。你亲手为凌寒赢回碧玉嵊，从此——你们再没有瓜葛了。”他微笑着，心满意足地微微合上眼睛。

我心头砰然一跳，忽然想起当时凌复杂的神情。那眼光，甚至是含怨的。

莫非他还是认为我才是他要找的人？以为我故意破了无双谱，把他推给碧玉嵊？以为我迫不及待想离开他，自己打天下？

他还是笑，笑得我有些着急了。就在这时，身子一阵剧烈摇晃，我醒了过来。小白看着我，又惊又喜，忽然笑了：“你醒了。啊哈，想不到怎么都不成，马车这么一颠跛倒是把你弄醒啦！”边笑边擦去眼角泪水，让我心头颤了一下。

小白，你这个傻子……真是可笑的傻子。我们算笨到一堆了。

忽然觉得脖子很痛，伸手一摸，手上见血。小白啊呀一声，惊道：“怎么，你磕破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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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闷闷地笑了声，灼热的舌头慢慢舔过我的耳朵，让我微微发抖，听到他模糊的耳语：“你也得是我的人。”随即脖子上一阵激痛，他竟使劲一口咬落！

我大叫一声，想挣脱他，他却抱得死紧，我们像两头绝望而凶猛的野兽，狠狠地互相撕咬着，纠缠着，亲昵着。如果这是爱，大概也是毁灭一般的爱。

呵，真是好，我亲手为凌赢回了他的心上人，我的情敌。

我笑得肝肠寸断，凌静静看着我，带着痛苦和贪恋的意思，似乎以后再不能见到了一般。

我心里忽然很恨他，掉过头，避开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