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晚在稻花香里,雪墨却不甘寂寞地蹲在小院的墙头,跟一只通身黝黑的野猫对话。天上明月皎皎,几近圆满,照亮了人世间的离别悲欢。
“什么,你说太仆少卿最近有麻烦?”雪墨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眼神却仍然是冰冷的。
黑猫“喵喵”地叫了两声,摇着尾巴“蹭”地窜下墙头,快得像是夏夜里划过天空的闪电。
“赁完了宅子,哪还有多余的钱给你买帽子?”叫做老头子的青年脸色一冷,抓住雪墨的脖颈,把他拖离帽子铺。
“以前我想要多少帽子,就有多少。”雪墨有些委屈,扁了扁嘴巴。
“哼,以前……”老头子轻哼着,揉了揉凌乱的长发,“我有的更多呢,何必再提!”
“叫我的名字就可以!我叫雪墨,是个男的,男的!”
“好吧,雪墨,我们明早还得赶到大兴呢,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好生意!”
两人絮絮叨叨地走着,肩上还背着简单的行囊,与一般的赶路人无异。蟾宫浮上天际,洒下漫天清辉,将婆娑的树影拉得很长很长。
“这玩意儿很危险的,没事少玩!”少年笑眯眯地撤回刀,双手用力,把短刀掰成了两截。
但是他并未到此为止,又把断刃掰成了更细小的碎片。练过武的都知道,折断一根长剑很容易,如果把精钢一寸寸折断,则需万钧臂力。
“咔嚓”、“咔嚓”的脆响,在王武耳边回**,犹如死神踢踏的脚步,偏偏这死神还长着一张和气生财的脸。
但是黄衣少年却比它更快,转瞬便遁入夜风。破败的矮墙上,只有几枝抽出新绿的茅草,在月光中摇摆着,宛如曼舞。
“我们需要桩大买卖,幸好我在宫里还有些相熟的朋友,或许能找到令我们扬名立万的生意。”雪墨昂起头,在闹市中叫嚣着,“届时,世人都会记得老头子,以及雪墨!”
“天都快黑了,还不赶快回家做饭!”老头子扬起一掌,拍在了雪墨的脑后,将他头上的毡帽都几乎打飞了。
他看都不看这顽皮的少年一眼,裹紧了肮脏的布袍,迎着尘土飞扬,向家的方向走去。夕阳在天边燃起了一把火,将他消瘦的影子映在地上,像是游离在逢魔之际的孤魂。
在交错的光影里,仿佛有来自地狱的恶鬼,在黝黑的密林中穿行。而在林中的一个小小茅屋中,传出了一声闷响。那是王武庞大的身躯,重重跌在了地上。他的脸色惨白如帛,山风呜咽而过,令他凭空打了个激灵,不知何时,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短衫。
这是发生在隋大业二年春天的事。
“老头子,看我戴这顶帽子怎么样?”大兴的西市里,雪墨在对着铜镜试戴一顶宽檐帽,帽子是墨绿色的,将他的脸庞衬得像是块浸在水里的玉,白得玲珑剔透。
他的膝盖变得酸软,几乎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站得住。紧接着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却是少年把满手细碎的钢片都扔到了地上。
“其实换一块曲,你的酒就能酿得很好喝。”少年一本正经地做了总结,却仍然在说那坛劣酒。
“哎呀,看你,又调皮了!”落魄青年慌慌张张地从棚柱后闪出来,拉起少年的衣袖,向茂林中走去,“你何时才能听我的话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