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看那是谁?”眠狼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好使,指了指坐在前排的一位女子。那女子穿了一件全黑的纱衣,锦缎束腰,使她的腰肢从背后看来细得不盈一握。长长的黑发披在脑后,用一支满坠珍珠的缎带系住,如黑绸般耀目。
那根缎带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开春时他送给阿朱的礼物。
“害人终害己,这是天道轮回,无需你我操心。”老头子喝完酒,吃完菜,就像来时一样,慢悠悠地走了。
在如丝如絮的细雨中,他宽袍大袖,打着青竹伞,走得格外的慢,仿佛在一寸一寸地丈量着地上的青石砖,又仿佛在数着地上随风而落的残红。
只是在路过戏院时,他难得地买了两个位置。
“多亏阿朱姑娘,如果不是她带路,我们根本无法进山。”秦侠士望了望窗外的天空,“三天前,景通天被官府正法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嗯。”老头子喝了口酒,“那天万人空巷,城里一半的百姓都去法场看,我怎会不知?”
“没了这恶霸,本地的生意会更加繁荣。”秦侠士突然压低声音,隐秘地说,“但是咱们这事儿,却意外地成就了另一个人。”
春日的雨,总是绵密温柔,仿佛少女的红酥手,轻轻拂过路人的脸。一个穿着织锦长袍的公子,打着伞走在烟雨蒙蒙的街心。街上酒旗招展,绿柳吐翠,不知哪家的歌女在弹琵琶,歌声散落雨中,平添了几许**。
“绿藤阴下铺歌席,红藕花中泊妓船。处处回头尽堪恋,就中难别是湖边。”
踏着软软绵绵的歌声,老头子一边咳嗽着,一边走上了酒楼。窗边一卷竹帘,帘下坐着秦侠士,他依然剑眉入鬓,英气十足,只是脸上多了一道黯红色的伤疤。
当晚,他又见到了刘怡,这次陪他看戏的是眠狼。这个冷峻的少年缺乏对人世的了解,多带他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一个月不见,台上的刘怡红光满面,意气风发,与之前卑躬屈膝,博人一笑的模样大相径庭。
人若走起运来,真是连鬼神都挡不住。整场下来就他扮相最好,状态最佳,连唱词都是顶嘹亮的。
老头子放下酒,没有说话。他知道秦侠士在说谁,是伶人刘怡。他那日也被掳到山上,不知为何,却得了个英雄的名号。
至此声望便起来了,加之张家的老爷花大价钱捧他,连杏花楼的花魁蔓儿都常带恩客去听他的戏,一来二去,短短几十天,他就变成了这城里的名角。寻常的茶馆酒肆中,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
“这世上的事,真是难以说清。”秦侠士望着被雨水洗涤得青翠碧绿的柳枝,“那伶人惯于玩弄女人,估计没多久,就又要变成本城一害。”
秦侠士叫了一桌菜,有黄酒酿鸭,糯米青团,全是老头子喜欢的。老头子笑了笑,十分满意地入了席。
“一个月前,多亏你了,这是说好的酬金。”秦侠士将一个锦缎绣包放到桌上,“本来早就该给你,可是没想到我会伤这么重。”
“能顺利除掉匪患就好。”老头子伸手打开绣包,只见里面放着十几块小金锭,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