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心阖上眼睑。
八
由此可知,尽管忠利有意招聘武藏,熊本对武藏依然非常冷淡。
“寺尾兄,窝囊的武士终是如此。”权太夫怯怯地笑着说。
当然他并非悟觉而后出家,只是因为老师遭受他人伤害,自己反无法加以反击,深觉耻辱,才削发为僧。
“权太夫兄,呵,不,露心和尚,你的心意我深能了解。真了不起,在那种场合,你还忍得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消息,殿下很了解武藏先生,已伺机请先生到此地,我们应当隐忍,等待时机来临。”新太郎说道,借以安慰露心。
“是,但……”
“源之进,老人之胡言乱语今天暂且放过!”
“权太夫,因上妻先生的吩咐,今天饶过你,以后理当慎言!”
青木条右卫门从席上仓皇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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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现在才由心中涌起怯意,不禁喊声:“啊!”缩身后退。
武藏环顾藩士,说:“比试,胜负仅有毫厘之差。我自幼比试了六十多次,每次都费尽心力才赢得胜利。”
接着又对青木说:“你懂了吗?”
武藏唤来此家侍童,放一粒饭在前边发结上,让他端坐。在座诸人皆屏息而待,不知武藏意欲何为。
武藏突然站起,手握刀柄。
“嘿!”
正是禅僧的当头棒喝!武藏一向说话声音低沉,这声巨响使一座人大惊。
青木迅即变色拿好木刀。
“混账!红带环是什么玩意儿!竟然如此傲慢,令人作呕!起初褒奖你,只因为你是初学者。你还不够格,快滚!”
“好,权太夫!究竟我是大丈夫,还是弱女子,就此比画比画!到院里去!到院里去!”
江口源之进抓着大刀站起来。源之进年四十二三岁,学柳生流,在藩里相当出名。另外,权太夫则以武藏高徒自居。
“走!”
“行!真不好意思,这是我爱用的木刀。”
可能是青木克敌之物,所以他越来越得意,从袋中取出此物。虽说是木刀,其实是长四尺余,削成八角的红棍,带环上系着红丝带。若非臂力很强的人,绝难挥动。
“呵,呵,这是你爱用的木刀啊!”
只要与兵法有关,对手无论是大人或小孩,武藏向来绝不宽待,而这次竟破格奖誉,同座的藩士见武藏褒奖,皆以尊敬的眼光投向青木。
但此中实含玄机。本来,兵法的修行者就跟禅师一样,初次会面的一问一答有如真剑决斗,无论褒奖或贬斥,若答得不妙,便吃当头棒喝。
如果青木条右卫门是成名作家(练达之士),大概会顶礼说道:“不胜感激!”即行退下。这是应付褒奖之辞的妙法。这样,真个武藏也得不二言,在问答方面,可说完全败北。
仪式见礼后,武藏问道:“青木先生,如何修习兵法?”
“未从师修习,却巡回各地与著名兵法家比试,体得以日常为修行,故兵法乃自我修持,若强欲言其流派,则为心贯流。”
“呵,据说,心贯流系源自肥后人吉的丸目藏人佐。”
“先生已过五十岁,当年的强劲之气当然日渐衰退。”
但是,不料却发生了一件使这些藩士悚然而惧的事情。
一天,武藏应邀参加小笠原重臣岛村十左卫门的飨宴。但通报的人却问道:“宫本先生,现在有个旅游的兵法家,名叫青木条右卫门的人,在大门口说要见先生,先生是否要见他?”
“父亲,熊本的信息怎么总不来?”伊织焦急地问。
“不会这么快!殿下有许多事要办,不会只考虑我个人的事。兴致来了,我说不定自己去。”武藏淡淡地说。
过了一年,武藏只偶尔在小笠原家的领地内散步,几乎没有离开过小仓,这对以前的武藏来说是很少有的,他和藩士的交往日益深厚,拜望武藏的兵法家亦络绎于途,所以他的日常生活未必空闲。
“是的,我没见过,但世上的评断正可证明他卑劣的根性。如果他真是正道的兵法家,怎会有这样的恶评!”
“闭嘴!评断别人,只取世俗之言,非大丈夫所当为!”
两人遂互相訾骂。
这也许不只是肥后藩的特殊行为,全日本岂非处处都以这种态度对付武藏?
亲眼见过武藏的不用说,就是隔地隔时所见的武藏,亦非常人所能了解,常招致误解。三百年后的今天,仍然流传着许多关于武藏的恶评即其明证。
不过,在小仓的武藏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对忠利的知遇之恩深为感激,对熊本的关怀亦日益提高,日复一日等待着其后的来信,但三个月、四个月过去了,仍未见任何信息捎来,不过武藏并不执着。
“哦,殿下已有此意!”
“我任使者,已把殿下的意旨传达给武藏先生了。”
“谢天谢地!”
源之进挣回体面,重新回座,权太夫愤愤不平。满座对评断武藏仍然夹杂恶念,充满了误解并且不怀好意。权太夫是刚直的武士,也参禅习过茶道,脾气并不暴躁,最后仍然忍不住,不顾同事的嘲笑,离席而去。
权太夫回家立刻写下辞呈,叫长子文之助送交家老泽村大学。
这消息旋即广布全藩。至友寺尾新太郎立刻趋访权太夫。出迎的权太夫已理尽发丝。他当日即入以前参禅过的龙田山宝稜寺,剃发为僧,易名露心。
权太夫也挺然而立。坐在上席的长官上妻但马斥责道:“等一等,权太夫!”
“是。”
“你不看看地方,怎可在此放异论而逆众议!真是无礼至极!”
“嗯!”
“懂了,就快走!”
“是……”
大刀离鞘,由上向侍童头部盖下。
“哎呀!”众人不禁闭目高叫。下一刹那,武藏却把大刀伸到青木鼻尖,说:“你瞧瞧看!”
刀尖上附着砍成两半的饭粒。侍童毫发未伤。
青木畏怯退缩了一会儿,但他以兵法家自诩,遂又挺起腰杆。
“宫本先生,你说得太夸张了!来,过来比画比画!”
“嘿,比试,你还不够格。现在藩士都在座,我告诉你,你要赢我有多困难!”
“用它向对手挑战。”青木向空挥刀两三下。
蓦地,武藏声如巨雷,凌空而下。“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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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青木却反其道而行之,掷地有声,得意扬扬地说:“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曾吃过败仗。诸侯虽曾聘我出仕,但我想上京开武坛……”
武藏以尖锐的目光注视青木身旁四尺长的木棉袋。袋口露出红带。
“青木先生,袋中物可否借观?”
“不错,始于藏人佐,筑后奥山左卫门太夫再加功夫,而称心贯流。”
武藏对这位兵法家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嗯,修行得不错,有朝一日终会成为兵法师范。”武藏褒奖说。
这是没有听过的名字,不过武藏依然向岛村告罪,请允许来者进来。武藏对修行的武士,无论有名无名,皆以礼相待,慎重应酬。
九
青木条右卫门年三十二三岁,看来相当魁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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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织想:“父亲变了。如前所说,定居一处的时期已经来临。”
看来,武藏表情沉稳,对人似乎也很温和,藩士们见过他和高田又兵卫的比试,对武藏犀利的竞争心深受震撼,但对其后武藏沉稳的态度却有人背后批评:“并不像传言所说那样可怕。”
七
“什么,不是大丈夫?那你说我是妇人女子哪?”
“不错,你跟妇人女子并无差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