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止忽然仰头,“你带我去见锦鹤吧。”她一手的黏糊,屈起手,将手肘轻轻抵在汐颜的背上,小凤凰的眼望着天上稀疏的星子,声音轻极了,“暮止不要再喜欢师尊了,已经决定不要再喜欢了。”
她脸上冰冰凉凉的,一定是风,太冷了。
玄镜中的暮止便是这副样子,黑色的袍子,疏凉的气息,已经是他平时最想见的寡言少语的样子了,他却不满意极了。
“小凤凰。”
“汐颜姐姐。”暮止的声音在闹市中,因着口里的山楂含糊不清,“活人是无法赢过死人的对不对?”
“死缠烂打终究是赢不了切肤深刻的回忆的。”暮止将低下的头抬起,鲜亮的眸子看着远处的灯火,等不到汐颜回应,她却自己回应了自己。
汐颜咬下一口冰糖葫芦,如此这样想到。
她的眼睛从暮止的手指上抬起,逛向了远处的烟火之中。
栖身于这样热闹有人气的场地里,暮止的心一点点被充盈。冰糖葫芦的味道甜丝丝的,糖壳在嘴里被咀嚼,让她有一种短暂活过来的感觉。
汐颜瞥了她的手指一眼,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她还是一只兔子,暮止眼盲。即便是那时,她也没见暮止沮丧泄气的样子。
许是她一直获得着全族的爱,她父王母后也时常来星泽殿照料她,全族的爱意都浇灌在她一人身上,她没什么理由沮丧泄气。总是那样笑得如同太阳。
那时候,大人们时常开玩笑说:“将来阿止是要继承凤族的,等阿止长大了能看见了,还能长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他不允许自己想起除了皎月以外其他人的样子。即使那些笑容、那些动作、那些愁容,不知从何时起会强硬地占据他的脑海。
即便他不承认,即便他刻意装作没有。
他不明白,他对暮止足够得冷淡了。
有时,他会立在初生之蛋的边上,水流从他的脚踝流过。莫名的,他往往一站,就是数个时辰。
原以为会清静的,云苍时常这样想,可好像不是这样。
可好像根本不是这样。
“不走也好,子延没了,有你们我也不至于孤身一人。”
暮止走后,云苍在西泽岛多呆了数日。
这数日,外界都当他是表明立场,镇守西泽岛,唯有他自己不解,他会时常逛到星泽殿。
暮止下凡后便到了文**山,与汐颜在这住了一段日子。很快,人间中元节到了。
大红的灯笼沿街挂着,街面上来来往往,嬉闹欢乐声不绝于耳。
红彤彤的色泽,灰暗的人影,还有升腾起的糕点热气。充满了烟火气与温暖。
云苍望着玄镜中的暮止,沉默了很久,他抬眸看向身侧那一红一绿两只鸟。
忽得低叹一声“你们的主人,已经决意不要再喜欢我了。你们呢?你们会走吗?”
那一红一绿两只鸟不满地叫了两声,好似因这句责怪在为主人鸣不平。可它们却没有飞走。
这是一句陈述句。
汐颜疼惜地一把抱住暮止,“小凤凰。你究竟在他的梦境里看到了什么?如今你连师徒都不要和他做了,那便彻底放下他不好吗?”
“是啊,暮止不要再喜欢师尊了。”前方似乎有什么杂耍,于是一时之间人群攒动,暮止手里的冰糖葫芦就这样碰得一声落到了地上。碎渣散开,捡起来也没法吃了。
可她自己没发觉,处于纷扰之中,她身上的气质自带一种清冷与疏离。这与从前的她大相径庭,这种转变悄无声息又赫然真实。
大概是终究忍不住了,汐颜出了声。“小凤凰,你怎得出了那云苍神尊的梦境,沉稳了这样多。竟然连冰糖葫芦都无法让你展颜了。”汐颜停下了步子,她担忧地看着暮止,暮止冲她笑笑,嘎嘣咬下了一口冰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在她嘴里,她吞到腮帮子处,冲汐颜笑。
那笑容却写不出雀跃。
“那将来阿止也要成为母后一样的人,做一个女将军威风凛凛,保护凤族。”
如今她这微不可察的灰暗样子,汐颜见了都有些恍惚。
唯有想要保护凤族的这股劲,却无论是阳光的暮止,灰暗的暮止始终未变的。
他得承认,那句‘暮止不要再喜欢师尊了。’总是似有若无地出现在他的耳边,她那样低的嗓音,那样没有生机的表情,挥之不去。
他的心十分煎熬,总认为自己背叛了皎月,那些心头闪过的每一帧暮止的影子都像是在背叛皎月。
他是不能,也不可以背叛皎月的。
暮止的初生之蛋顶部的那团黑影,越来越深。
或许,旁人看得不明显,但他看得很清楚,那些黑色正在以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往下蔓延。
随着银色光圈在云苍掌中的结印消失,云苍完成了一次顺手的净化。
“这紫云殿内的街市倒真不如人间的热闹。”
“那是自然。”汐颜将刚买的冰糖葫芦递一支到暮止手里,她道:“你瞧那天界,冰冷无情,怎可能有这样的场面。”
暮止握着冰糖葫芦的手指微微收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