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俯身又摘了一束。
兰叶葳蕤。
芳香满径。
朱红的墙头,更是有桃李斜逸,嫩芽如新。
白萱衣行走在园内纵横交错的石板小径上,似有迷途的感觉,但周围变换的景致却让她心中毫无焦躁,只想把脚步放慢一点,再放慢一点,好好地享受着姹紫嫣红来临之前,那蓄势待发的沉淀。
渐渐地,开始嗅到阵阵春兰的芳香。
随之而来细微的表情变化亦浮上脸,东陵焰见状,心头略是一沉:“你怎么了?”白萱衣撅了嘴,道:“没什么,我去看看小老爷去。”说罢,一阵烟似的没入走廊转角,半片痕迹也没有留下。
东陵焰呆呆地站着,站了好一阵,缓缓地吁出一口气,低头看见自己被屋檐边的棱角和瓦片刮损的黑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过是想保持他一贯的顽劣与乖张,想故作欢喜轻松,想将这已经被忧伤侵蚀的气氛扭转,想回到当初。
想博得美人一笑。
“你怎么知道?”
“小枫昨夜告诉我的啊。昨夜我们把酒言欢,好不尽兴呢!”东陵焰道,“我还跟他讲,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印霄城了,他祝我们一路顺风。”
“你?”白萱衣或急了或气了就爱跺脚,把那脚一跺,脸上的表情便就可爱得像三岁小孩。东陵焰略带炫耀,道:“你家小老爷现在是巴不得我们俩快走,然后好跟秦姑娘过甜甜蜜蜜无人打搅的小日子呢。”
然而她无法自控越陷越深。
她掉进自己为自己营造的悲苦,长相思,短相思,无穷无尽无止无休。他却还在说,雨停了,是时候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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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他话语里所说,朋友。
她想要他怀里那束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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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萱衣敛了神,道:“天庭乃是天帝及其家眷居住的地方,亦是各路上神上仙朝见天帝,与天帝商议正事之地,它超出了九重天,凌驾于鬼人妖仙四界之上。那不是我这样的小仙能轻易达到的地方。我所属的地方,是九阙神殿,亦属仙界,只不过低于天庭。是悬浮在耘国上空,普通人用肉眼无法看到的一座宏伟宫殿。仙界其实也如同人界这般,有分散的部族,他们各自居住在自己的领地。九阙神族,是仙界最庞大的一个部族。”
白萱衣缓缓地对唐枫描述她曾经在九阙神殿的生活,说那里如画的景致,奇异的天象,也说暴躁的天神,娇纵的仙女,一点一点,唐枫听得极为入神。不知不觉那雨便就停了。天空开始放晴。唐枫伸出手探了探:“雨停了,我们回去吧。”
“小老爷——”
“嗯!”白萱衣似笑非笑,“我们已经在此逗留很长一段时间了,是时候回去,回到原本应该属于我们的地方。”
“是天庭吗?”
“天庭?”白萱衣愕然。唐枫却淡然一笑,道:“其实,我早已经知道了,你们并非真是住在水缸里的田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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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没几步,忽然见头顶覆过一片阴影。
挡住了雨。
那几日白萱衣总是忐忑着,吃不香,睡也只是浅眠,轻轻一点声响都会惊动她。常常是半夜里起来看见唐枫的房间里漆黑一片,她清澈的眼眸中莫不是惆怅与缱绻,凝望一阵,兀自叹息。
有一日清早,吱呀的开门声刺进耳膜,很轻很轻,像梦呓般的几许呢喃,白萱衣却还是醒了。
随声探看,院子的转角只留下唐枫一片墨绿色的衣角。
白萱衣出奇的安静,在唐枫背后跟着,唐枫只一心想着他采回的兰花会如何让秦怜珊绽放笑颜,陶醉在他的小世界,满心欢喜。待捧了满满的一怀,他转身对白萱衣道:“我们回去吧。”
刚说完,还没走出园子,阴沉沉的天便起了风。
风吹得春兰战战兢兢,纤细摇摆。不一会儿雨便落下来了。不大不小的雨珠子,绵绵密密。唐枫抬手护着兰花,生怕娇嫩的花瓣被雨打蔫了。一边跑一边喊:“萱衣,快一点,找处地方避雨去。”
再走过一进庭院,穿过月洞门,便可以看到那些早早盛开的兰花们,一株一株占满了眼前的平地,像铺着一袭绿底暗花的锦缎。唐枫正站在兰花园中间,手里已经捧了很大一束,他一面将银两交给花农,一面与花农攀谈着什么,白萱衣阔步走去,故做惊喜,道:“小老爷,这些花好漂亮啊,是送给我的吗?”
“呃,我是送给秦姑娘布置房间的,她最喜爱的便是兰花了。”唐枫直言,一边说还一边将兰花抱得紧紧的,好像生怕白萱衣抢了他似的。年迈的花农带着微笑离开了,白萱衣瞪了唐枫一眼,不屑道:“有什么了不起,送给我还不稀罕呢。你可知我喜欢的是什么花?优昙婆罗,那可是这世间难得一见,最高贵的花。”
唐枫呵呵一笑:“是吗?”仿佛并不把白萱衣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说道,“我再摘几朵,便回去了。”
美人心,海底针,怎能解他万般的风情?
百花圃在折月坡附近。印霄城的高处。因为并没有受到水祸的侵害,依旧亭亭玉立,生意盎然。
此刻正是冰雪消融,气温回暖的绵绵初春。百花圃附近,洋洋洒洒开满了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将一座方圆数十里的庄园密密麻麻包围其中。白萱衣尚未踏进园子,已经可以嗅到扑鼻的芬芳。
只是玩笑话,听在白萱衣的耳朵里,却像灌进了辣椒。
一路呼呼地烧进心里去。
难受是若无还有的。
可是,他不给她。
兰花只能属于他心上的女子。他心上的女子,从来不是她。纵然彼此经历那么多的生与死,悲和喜,彼此情意,无论深重,都难以跨越分明的泾渭。
这是她一早便知道的。
白萱衣忽然喊住唐枫。唐枫一怔,看见女子水灵的杏眼中几许缠绵的哀愁,问道:“怎么了?”
“将来,我离开了,你会想念我的,对不对?”
“那当然了。”唐枫回答得极为爽快,仿佛这根本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是,他的微笑太明媚,他的眼神太坦**,他的当然,他的想念,在那一瞬间击痛了白萱衣。——那不是她想要的那种。
“你知道?”
“嗯,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你和东陵少爷的谈话,所以知道的。”唐枫望着白萱衣,“只不过,你们不想说,我便也不问,对我来讲,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有怎样的身份,其实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你们是帮过我,亦曾与我经历生死的朋友。”
一时间,白萱衣却不知如何对答,只怅然地凝望着唐枫。唐枫再道:“天庭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呢?”
抬头一看,竟是硕大一片兰叶。像伞似的撑开。叶柄就握在白萱衣的手里。她轻轻一笑,道:“小老爷忘了我是会法术的吗?哪能连一点雨都挡不住呢?”唐枫松了一口气,望着头顶被放大的兰叶,叶片之中的经络清晰饱满。
“是了。”唐枫笑着,那笑容憨厚,也温柔,堪堪地渗入白萱衣的眼眸深处。如果这场雨一直不停,他们便一直这样站着,那该多好。不必理会别的什么人,也不必管最终会到来的离别。
唐枫问:“听东陵少爷说,你们就要走了?”
“小老爷——”白萱衣唤了一声,唐枫却似乎并没有听到。天色才刚蒙蒙亮,颇为清冷和阴郁。白萱衣追出门去,刚到走廊上,屋檐边又倒挂下来一个人影。还是那顽劣的东陵焰,像猴子似的,用脚钩着檐边,双手抱在胸前。
东陵焰道:“喂,小仙女,你忘了你答应跟我去耘国皇宫的。”白萱衣故意不理他,只自言自语道:“这么早,小老爷要去哪儿呢?”
“去百花圃,给秦姑娘摘兰花呢。”东陵焰揉了揉鼻子,站回地面,笑盈盈地看着白萱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