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戏江会救他,他醒来时看见她,依旧是初见时白衣清丽的模样。他选择自我欺骗,他假装不知道眼前这个爱慕的仙女姐姐就是恶名昭彰的女罗刹,可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多,他再也假装不下去。
这个自己深爱的,念念不忘的,入骨相思的仙女姐姐,就是自己发誓要手刃的女罗刹。可沈长珩在她身上看不出半分罪恶行迹,他固执地相信,这才是她真实的模样。她不是世人口中心狠手辣的魔头,她只是一个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才变得如此极端的可怜姑娘。他爱的姑娘。黛云远淡,山雾弥漫,他的手指揭下银狐面具,露出面具下半张姣好容貌,细长的眉,温婉的眼。沈长珩忽地将她拥入怀,力道几乎要将她揉进血肉,嗓音有颤抖的哽咽:“戏江,你都经历了什么。”这样美好的一个姑娘,到底经历过何等惨烈过往,才会被毁去一半的脸,顶着女罗刹的名号,再不敢以戏江的身份活着。戏江将下巴枕在他肩膀,语声淡淡:“那些事,不提也罢。”他更紧得抱住她:“好。过去不提,今后,有我在。”有我在,无人再能伤你。
未几,窗户突然极轻地啪嗒一声,有人落在地上,他忽地转身,摇晃烛火间绛紫衣裙如墨漫过来,火光映出半张银狐面具。与此同时,院外传来姜禾略微焦急的嗓音:“阿珩,你还在吗?”长剑无息而至,他一掌握住剑刃,鲜血顺着五指滴落,声音却平淡如常:“我在,大师兄你去抓刺客吧,姐姐这里我守着。”
姜禾应了一声走了,四周重归静谧,他缓缓抬眼对上她的视线,那里面有对万物的漠然,包括生命。沈长珩推开窗户,谨慎朝外看了看:“翻过这座墙往左走有一条荆棘小路,穿过小路可到后山,你走吧。”她收剑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夜幕中。他负手而立,良久,面无表情关了轩窗。翌日便知昨晚女罗刹偷袭了论剑派,好在姜禾及时发现。因不知她的目的,本打算大宴宾客的婚宴,也为了保险起见改为只邀请几位亲厚之人,以防女罗刹再生事端。
九月末,沈长珩同父亲一道前往扬州给舅父送喜帖,恰遇上扬州一年一度的擂台赛,自扬州铸剑山庄满门被屠自此凋零后,沈家的舅父逐渐成了扬州新势力,往年仅仅是比武的擂台赛也弄了其他花哨出来。
舅父指着台上一曲剑舞的姑娘问沈长珩:“你觉得这姑娘如何?”沈长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只落在远处重叠金云间:“小甥已有心仪之人。”说话间,打斗声由远及近,听见一人大喊:“抓住女罗刹!别让她跑了!”在场之人无不齐齐起身围过去。凌霄宫剩余弟子围剿几次,这次总算将她重伤,一路追到此处。偌大空地上,她捂着腹部伤口缓缓后退,沈长珩猛地抽出佩剑,怒吼着“我要为仙女姐姐报仇”冲了过去,转瞬间佩剑落手反被擒住。“珩儿!”沈父跨步向前,女罗刹将剑刃更紧地贴近他的脖颈,嗓音黯哑:“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都不准过去!”论剑派掌门的话,在场之人不得不掂量掂量,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罗刹以沈长珩为要挟,逃出城去。出了城她将沈长珩往后一推施展轻功飞跃离开,他咬着牙追上,直至来到峭壁边,他已上气不接下气,她转身看他,嗓音没有半分起伏:“不想死就赶紧滚。”沈长珩抿着唇,一步步靠近,在她五步之遥时停下:“东方淳的丹药还够吗?”从怀里掏出瓷瓶递过去,“这是我托他新炼制的,疗伤效果比之前的好一些。”九月的山风带了凉意,崖边探出几枝素色木槿,如死般的静寂过后,她冷漠嗓音如雪水漫过来:“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走近她,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恐怖的伤痕。“你使用流毒那次。杀人的时候,朝后踢腿在空中旋转一圈落在那人头上,双手持剑刺进他的脑袋,和你斩杀猛虎的招式一模一样。”
沈长珩是天真善良,可他并不愚钝。当他持剑冲向她的那一刻,她的剑故意偏了一
分,他不是没看出来。昏迷前他想,老天这是跟他开了多大一个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