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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滇路弯弯(二)(第2页)

“小车不倒只管推,上前线嘛,付出点代价无所谓,想甩下咱可不行,弟兄们也不干哪!我们争取在边境休整换装时赶上部队。机枪没毛病,换三根枪管照样参加战斗。”

如此求战心切,实属难能可贵。凭心而论,刘文对这个问题的确考虑得不多,他对参战的理解是:打仗嘛,摊上谁是谁,军令不可违,贪生怕死要不得,但也犯不上这么激情四射。

他一时语塞。急忙跑回自己车上取些压缩干粮,又从挎包里摸出两包“春城”烟,一股脑地抛了上去:“难为你们了,路上垫垫。我们是指挥连的,前边宿营过来吃顿热饭再赶路吧。”

沈长河没说话,拍拍佟雷的肩,带着车队继续赶路了。

两部车一前一后紧紧联结在一起,缓缓而行。为确保安全,每走十公里佟雷都停车检查一次,不知什么时候,一台模样怪异的牵引车悄悄挤进队伍,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你快它就快,你慢它也慢,你停它跟着停。负责车尾观察的刘文好生奇怪:邪了门儿了,难道还有跟咱同病相连的?乘停车检查的功夫,他信步走了过去。

这是辆南京产的“跃进”牌轻型越野车。驾驶室深深塌陷下去,风档玻璃全碎了,司机和带车的军官穿着雨衣正襟危坐满脸雨珠。车厢扭曲,牵引钩后面拖着一挺四联装14.5毫米高射机枪,但是四根枪管有三根已经弯曲。往车上望去更是惨不忍睹,五六个枪手,有的用纱布裹着头,有的拿绷带吊着手,全都受了伤,显然出了事故。

“你?”沈长河审视这个惯打头阵的年轻人。

“连长,其实你已经想好了,下决心拖吧,大约还有六七十公里路,应该没问题。”

“雷子,说说看。”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沈长河眼前一亮。

后续车辆一个跟一个与那歪在道边的倒霉车擦肩而过,眼看那道裂口越扯越大,终于“刺啦”一声被彻底撕成两半,在空中随风飘扬。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冒失鬼”落汤鸡般蹲在泥浆里捶胸顿足嚎淘大哭。活该他倒霉,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动不了啦,只有等雨过天晴再想辙了。

雨渐渐小了,肆虐一天的风雨已成强弩之末,翻越了通关便是一路下坡,道路虽然仍旧泥泞,但对于重载的汽车来说已经轻松了很多。

“巨灵神”被征服了。

司务长一拍巴掌:“部队上来了!准备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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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务长自己点燃一支烟,又往灶膛里加了些劈柴。红红的火焰升腾起来分外耀眼,噼噼叭叭火星四溅。

他是个办事精明、会算计、能吃苦的人。可惜的是,在“要节约闹革命”、“工作上高标准,生活中低标准”的年代,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每人每天四角二分钱的伙食费,别说如今的电脑、计算器,连算盘珠子都不用拨就能搞得一清二楚,就那么几个钱,还用得着算吗?假如晚出生他三十年、二十年,此人必定成为证券公司大户室里一掷千金的操盘手。可是这会儿却是一穷二白、两手空空。为不断改善伙食,他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取长补短巩固提高,一会儿粗粮细做,一会儿素菜荤吃,变着法的进行调剂。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凭“老炊大哥”手艺精湛技法娴熟,由于缺油少盐,萝卜、土豆、白菜老三样照样原汁原味,粗糙的高粱米也根本无法变成想象中香喷喷的白面馒头,为此,他失去了“大展宏图”的机会。

尽管贫穷落后给后勤工作带来实际困难,支委会群情激昂、心潮澎湃的场面,使他一往无前地表了态:“就是把我宰了吃,也得让全连吃饱、吃好!”这顿红烧肉便是见证之一,司务长没了退路!

司务长焦急地站在路旁,望眼欲穿地盯着公路尽头,炊事员们围坐在行军锅灶旁,互相依偎着已经进入梦乡。“大虎”和“大妞”也玩累了,挤在一起蜷缩在灶火边上。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几天来炊事班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早晨他们比大部队提前一小时起床,埋锅造饭。连队开饭后立刻“打扫战场”,刷锅清灶装车便走,马不停蹄地赶赴下一个就餐地点。一天下来,当别人吃饱喝足躺下休息时,他们还要将第二天的粮食菜蔬整好备足,才能拖着早已疲惫不堪的双腿走向住处。有的人累得连背包都不愿打开,干脆爬上车在大米口袋上和衣而卧,一觉天明。

今晨临行前,鉴于天气恶劣路途艰险,梯队通知中午饭取消,一律代之以压缩干粮充饥。所以他们只给同志们烧了一大锅开水,把每个人的水壶都灌得满满的就匆匆上路。整整一天水米未粘牙,傍晚时分才同其他单位的炊事班相继赶到了这里。

那司机听了并不买账,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啥子军事行动,我见得多喽!你让开一下赶快让老子过去。”

魏立财走过来:“你嘴巴干净点儿,你是谁家的老子?我看你是缺管教,你给我下来吧!”话间未落,拽开车门,一把将他揪了下来推到路边。

“没时间跟你废话!”陈友说着一摆手,“都跟我来,把这破车推开!好狗不挡道!懂不懂?”

“多谢!”

两车相跟着顽强地向前进发,半夜时分,他们安抵普洱。

风停雨住,云雾散尽,漆黑的夜空现出繁星点点,晚风轻拂,叶儿沙沙,潮湿的空气中飘散着阵阵香味。

“嗨,伙计,出什么事啦?弄成这样。”刘文心里紧紧的,不大好受。

那军官隔着缺玻璃少框、七扭八歪的驾驶室,大大咧咧地说:“运气不好,掉沟里去了。看见了?全挂彩了!”

刘文:“高机连应该两天前就过去了,你们这是……”

佟雷爽快地说:“出发前咱连已经预备了硬牵引杆,就是为拖车用的,两车连接不成问题。我带六班的车,负荷小,牵引力相对就大,完全拖得动。这段路虽是下坡,但故障车发动机能正常工作,可以保证刹车气压,两车的司机又都是老兵,虽然速度慢点,可保万无一失。”

沈长河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佟雷,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定,拖!不过雷子,又要辛苦你了。”

“连长,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有失大将风度。”佟雷顽皮地眨眨眼。

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指挥连装运后勤物资的车传动轴断了!汽车兵们围着“病号车”心急如焚,先是七嘴八舌地出点子、想办法,然后轮番钻进底盘,叮叮当当的鼓捣了一阵子,最后束手无策地告诉沈长河:“连长,没治了,只能到宿营地动‘大手术’,更换传动轴。”

这可是个难题,原地修理已无可能,弃车更不行。原本不吸烟的沈长河要过一支香烟点燃,大脑开始高速运转,紧张思索对策,军官们焦虑的目光则紧盯着他那双“救世主”般的小眼睛。

佟雷走过来:“连长,你带部队先走,这里交给我。”

不知过了多久,“大虎”和“大妞”忽然竖起耳朵,“汪汪汪”地狂吠不止。

“司务长,车队来啦!”一个炊事员兴奋地叫起来。

黑魆魆的山峦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串串灯光,好似一条通体晶莹剔透的游龙,缓缓而来,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雨后的丛林不再沉寂。

小个子司务长下了车就对“老炊”们说:“把那半扇猪肉都给我剁了,做红烧肉!两菜一汤,多放辣椒,驱驱寒气,今天得让大家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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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炖好了香气四溢,饭做熟了热气腾腾。可是菜热了凉,汤凉了再热,一等就是五六个钟头,车队迟迟不见踪影。

任凭那家伙又跳又叫,众人一鼓作气将那挡道的车推下路基,栽歪在水沟里。由于它还占着部分路面,空间狭窄,结果会车时被军车坚固的车厢板将帆布棚刮开一条大裂口。

那人这下疯了,跳起脚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你们简直是国民党!啥子狗屁解放军,国民党!国民党!”

“你说什么?简直反动透顶!”陈友脸色铁青,转身从冲锋枪上抽出通条,如同老鹰捉小鸡一般劈胸揪住那人,抡起来就要打,幸被旁人紧紧抱住,急得他用通条指着那家伙,咬牙切齿怒斥道:“不允许你侮辱解放军!要真是国民党早一枪毙了你!老实给我站着别胡闹,否则今天饶不了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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