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但气氛,却与方才的沉静大相径庭。
终于还是夫人打破了这难堪的安静,她站得离刑苍远远的,慢慢说道:“夫君,我听说,听说神相大人已经回来了。”
刑苍轻轻“哼”了一声:“哦,是么?”
后面一大群仆人跟班急急忙忙地追了上来,一叠声地叫唤:“少爷,少爷,老爷夫人在堂上议事,莫要打搅啊!哎呀!快回来快回来!”
刑苍和夫人当然早已分别站开,两个人的神『色』多少都有点尴尬和不自然。刑舒一头扑到母亲怀里,又是笑又是闹。夫人微微皱了皱眉『毛』,柔声和他说起话来。
刑舒缠完母亲,看见一边高大的父亲,高声叫喊着:“爹爹,爹爹,舒儿想你啊!”说着,又是一头扑了过来。
刑苍沉声道:“圣断已下,三日之后,全军出动,先锋骁骑营明日便要动身。”
夫人愣愣的倚在他的怀里,灵魂却早已离开了身躯,只是颤声道:“三天,只有三天么?”
刑苍再也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妻子。
忍不住一声长叹,大步走上去,又一次紧紧搂住那娇小的身子,缓缓道:“不错,你猜得很对,的确是要出兵了。”
夫人的身子一个寒颤,美目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喃喃说道:“哦,这样啊。你,又要去打仗了。打仗……”
两人长拥无言,良久,夫人缓缓问道:“想来,又是你提议出兵的?”
呼喝声中,已是大步走入后堂的演武厅,“砰”的一声大门紧闭。空旷的大堂之上,只留下一个孤独凄苦的窈窕人影,一阵令人心碎的幽幽哽咽。
而窗外,还是一片欢天喜地,人声鼎沸的狂欢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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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苍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抓住夫人瘦削的香肩,厉声道:“他知道?你以为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么?他凭什么知道我会出兵,凭什么知道我会有危险?自以为是‘天下第一智者’就可以随便断言别人的行动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普天下还有这么多人会相信他?甚至连你,我亲爱的夫人,也会相信他的一个眼神,就来害怕我的安危?你到底是信他,还是信我?”
此刻的刑苍,须发箕张,虎目怒睁,面『色』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了。夫人知道,只有在愤怒已极的时候,他才会是如此骇人。见到丈夫狂怒,她也不由得慌张害怕起来。泪水夺眶而出,扑进刑苍的怀中,哭喊道:“夫君息怒,瑶儿错了。瑶儿永远都信任夫君!此心天日可表,绝无虚假!”
刑苍仍是满眼血红,恨声道:“你信我,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担惊受怕?莫非你也和朝中那些人一样,以为我此去必败,必然陷国家于危难之中么?莫非,他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是这么怀疑我么?”
刑苍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仰脖一饮而尽。冷笑道:“他说了些什么?”
夫人面『色』苍白,轻声道:“他只是向我们问了个好,祝我们幸福。”
刑苍头也不回,涩声道:“就这么几句?”
夫人不敢抬头,小声道:“我,我是自己猜测的。”
“哦?自己猜测?”刑苍轻轻重复了一句。
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见你最近神『色』紧张,常常在演武堂通宵达旦,数日不出,军中诸将又是时常过府寻访,所以,才猜是要出兵之事。”
夫人眼神闪烁,显见又是十分犹豫,但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说道:“他,他今日来见过我。”
刑苍的脸『色』果然变得更为冷竣,冷冷说道:“见过你,在将军府么?”
夫人摇了摇头,慢慢说:“是在风神殿。”
刑苍望着年幼的儿子,心头又是一阵抽痛,一把搂过儿子,把他高举过头,连转了两三个圈子。
夫人却已平静了下来,轻声道:“舒儿别闹了。你爹爹夜廷回来,要好好休息才是。你快回房吧,今天也该疯够了。”
说着,已吩咐下人把一脸不情愿的儿子拉了下去。
突然,门外一个清脆的童声打破了房中的沉闷气氛。
“爹,娘,舒儿回来了!”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穿得像个棉花包似的兴冲冲地闯了进来。两眼又大又圆,咕噜路地『乱』转,一副顽皮捣蛋的神气,手上还拿着一大把冰糖葫芦炒豆年糕之类的零食小吃,满嘴上都是白花花的油渍。
刑苍略微点了点头,心中突然感到说不出的苦涩。
夫人已经止住了泪,满怀幽怨的说:“你,总是很积极的。唉。”
之后,又问了一句:“那,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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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哭道:“夫君,瑶儿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绝非不信任夫君的神威盖世,战无不胜。神相大人也并未明言。他素来智计过人,算无遗策,一生从未错过,夫君与他相交数十年,此番出兵大事,何不与他再作商议,参详切磋?”
刑苍怒火更盛,咬牙切齿道:“哦,又要听听神相大人的高见是吧?哈哈,满朝文武都是这么说,全军士卒都是这么看,就连你,也是这么劝我。我刑苍,枉自手执大将军兵符,统率水陆七军,十二路兵马,竟然还不如一个早已退出朝廷,整日云游天下,游山玩水的他?”
口中说话,心中实是伤心已极,眼里更是已经泪光隐现。当下把心一硬,双手一推,任由夫人向后倒坐在红木座椅上,转身狂笑道:“他一生从未算错过,我也是一生从未败仗过。哈哈,风神在上,这一次,我倒要看个究竟,到底是他神奇,还是我了得!”
夫人的面『色』更加苍白,额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冷汗。她微一沉『吟』,咬牙说道:“他的确没有再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他其实有很多话要告诉我。夫君,我是从小跟他一块长大的,我知道他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刑苍面上一片铁青,额上隐隐暴出条条青筋,双眸中精光闪烁,道:“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夫人此刻也不再胆怯,不再犹豫,走上几步,站在了刑苍的对面,直视着丈夫的眼睛。颤声道:“是悲哀,是惋惜,是可怜,是沉痛!他的眼神就是这些,他知道我不能失去你,他知道你要出兵了,他知道你出兵会有危险,所以他在替我难过,在为我痛惜啊!”
刑苍已经放开了妻子,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窗棂之前,久久不曾出声。
背后,传来夫人幽幽的声音:“夫君,你,你说过不生气的。”
刑苍心中猛地一痛,转过身来,看着已经泪流满面,惶恐委屈的爱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