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只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正低着头走路,不过很快,他偏过脸朝一旁的人笑了一下。
顾南山蓦然回神,视野里终于不再是只有祁浩天,而是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向他的身旁。
原来旁边还亦步亦趋地跟了一个美艳的空姐。
他想是自己多心了,正准备让阮秋从他身上下来,两人回家,余光里却瞄见一道挺拔而又出挑的男人身影。
顾南山心尖一跳,紧接着,几乎还没来得及验证自己的想法,他的心脏就急速跳动起来,脑子也有点热。
顾南山朝那道身影看去。
这次是在本市最大的ktv内,算是比较干净的那种,祁浩天当然也在应邀之列。
组局的人也知道,只要祁浩天在场,就有众多帅哥美女能闻着花香自愿来。
今天的寿星姓梁,叫梁琛,二十八岁生日,一幅贵公子模样,不过一笑起来就看得出,这人性格极好。
他们都看出来了,祁浩天在寻找猎物。
一个能令他满意的猎物。
因此男人不似以往的消极和高冷,开始主动出击,常常把一个圈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撩得神魂颠倒。
刘助理只觉虚惊一场,不敢怠慢,赶紧拿起座机打电话订购。
等待通话过程中,刘助理瞄了眼祁浩天,跟着又瞄了一眼,没忍住提醒说:“祁总,你最近蜂蜜是不是喝得太多了?”
祁浩天慢条斯理用勺子搅了搅杯里的蜂蜜水,喝了一口,神色寡淡,语气更淡:“对,生活太苦,需要点甜。”
看着总裁自眼前走过去,刘助理不觉暗暗松口气,可下一秒,刚走过去的祁浩天又退了回来,隔着一堵工位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刘助理硬是被那道沉寂无波的眼神看得僵在原地,眼珠子都不敢动一下。
“祁……祁总?”刘助理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自己多发了一个音节都会触发祁浩天的某个开关。
顾南山一脸没辙,觉得她多少年过去都一样。毫不夸张得说,阮秋的做事风格还没他们儿子顾喜阮稳重。
阮秋没有立即下地,而是跟个开学见到好朋友的小学生一样,开心地跟顾南山左右碰了碰脸颊,又亲昵地蹭他鼻子。
只是没有亲吻。
祁浩天可是他们圈里公认的难搞喂。
***
刘助理再次感觉到总裁不对劲。
祁浩天摇头,怎么都不愿踏足那样浑浊肮脏的地方,拍了下栏杆,站正身,说:“我先回去了,你跟他们说声。”
唐眠还想说什么,不过祁浩天没给他机会,转身走向停在岸边的保时捷。
看着祁浩天的背影,唐眠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双手叉腰。
把全船的人都骂了还跟一句“没别的意思”,也就祁浩天会这么毒舌。
两人在搭着海边护栏,抽完一支烟。
唐眠往浴袍袖口里揣了揣手,又拱拱祁浩天的手臂,道:“你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跟兄弟说说,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会来这种派对,先前是不是受刺激了?”
祁浩天兀自抽了会儿烟,没去评价给他找的伴,脸不是他的菜,所以连房间都没进。
他只说:“你们玩得这么开,不怕染病?”
“靠!别咒我们!”唐眠斜睨他一眼,撇嘴说,“自己玩不起,还看不惯我们玩?”
祁浩天站到旁边的浮桥前,迎着海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在派对上侵染入体的浊气。
唐眠也赶紧赶了过来,小心着祁浩天的脸色,说:“怎么了?给你找的那小孩不满意?”
祁浩天光顾着吹冷风,在夜里神色愈发冷峻,一言不发。
原来他早已被围困,在一个名为“顾南山”的温柔陷阱里。
***
晚间九点,在一处海港边,游艇趴里原本高涨的音乐不知何时调低了,已然变得昏暗潮湿,大厅的各个角落,响起了令人身体发热的呻吟声,放眼望去,有赤裸的身躯在黑暗中纠缠在一起,起起伏伏,有的是两人、三人,多的,甚至有四人为伴。
祁浩天想,不一定非要是顾南山。
成人世界的情欲享乐而已,只要顺眼,你情我愿,谁都可以带上床,大家都是为了发泄性欲,不必牵扯进彼此的生活,谁也无法左右谁的心情。
自认为想通后,祁浩天终于缓缓松了口气,身体也放松地靠回椅背上。
“…………”那边,唐眠显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咳不止,“祁浩天,你!……”
祁浩天单手扶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道:“帮我找个干净的。”
唐眠呼吸声漏风,听上去像是喘息困难,命不久矣。
祁浩天捞起来接听。
“祁少!”是唐眠,背景音有点吵,都是动感的音乐声,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今晚圣诞狂欢夜,海上游艇趴,来——不——来?”
唐眠也是个富二代,他们圈子里一起玩长大的。
祁浩天握着方向盘的手也越来越紧,骨感的手背隐隐暴起青筋。
他以为可以结束了。
顾南山身体的每一寸,他的敏感,他高潮中绝美的脸庞,他色欲的眼神,祁浩天以为自己都了熟于心,这个男人的身体已经被他开发透彻,显然没有再探索的价值,所以他觉得够了,于是提前终止关系。
是街边的晚风中,祁浩天勾下他的颈,突如其来的那一吻。
是不经意抬眸时,对上的那双凝视过来的沉静双眸,很黑很深,透出一股子阴郁,带着深思,似乎还有些迷茫……他在想什么?
可无论祁浩天在想什么,那些都与他无关了,以前是这样,现在两人撇清关系后,更是如此。
看着保时捷的银色影子消失在停车坪出口,空姐在原地气得直跺脚,对着车子离开的方向破口大骂:“渣男!渣男!”
车子开上省道,现在不是下班的点,因此路上车辆稀少。
保时捷行驶在快车道上,速度一路平稳。
空姐看着男人随意将旅行箱放在车后座,又打开驾驶座的门,侧身要进入车内。
空姐正要跟着一起上车,可手还没摸到副驾驶座的门,祁浩天却突然顿了一下,隔着车顶看向她,淡然道:”你自己打车吧,不顺路。“
“……”空姐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地看着祁浩天,说,“你刚刚不是还说……”
空姐没控制住,发出了激动的尖叫声,又很快捂上嘴。
“哎呀,走啦走啦,喜阮要放学了,我们赶紧去接他吧。”阮秋拉着顾南山往外走,不过走了没两步,又拉着人回身朝反方向,“箱子箱子,我箱子还没拿!”
空姐服务的是头等舱,第一眼就盯上了祁浩天,她见过不少乘坐头等舱的客人,富豪、明星都有,但祁浩天绝对是她见过的男人中最优质的,因此下了飞机后,她才会那么殷勤地借机搭讪。
这时,滑轮的声音近了。
顾南山没忍住抬起眼,还保持着微微弯下背、被阮秋捧着脸的状态,就看到祁浩天跟那个漂亮的空姐已经迎面走来了。
擦肩而过之前,祁浩天的视线终于扫向了这边,也对上了顾南山的目光,不过那道视线又很轻地滑走了,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也没认出顾南山。
顾南山看得有些迷,眼神不禁茫然起来。
“南山?南山?顾南山!”
阮秋叫了他好多遍,也不见人理他,于是跳下地,双手捧住顾南山的脸扭向自己这边。
经历了为期不到两个月的婚外情,很快,顾南山的日子恢复了平静。
祁浩天无意间闯入,解锁了顾南山情欲世界的大门,让一切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不过最后男人也脱身得干脆,正如他一贯的处事风格,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可能怕麻烦的人都是如此。
祁浩天离开,那扇门也就静静地掩上了。
空姐身材高挑,腿也长,不过踩着高跟有些跟不上男人的步伐,她期间小跑了几步,勉强没有落下,期间她一直笑着跟祁浩天说话,看着祁浩天时,眼睛里都是毫不掩饰的钦慕之色。
顾南山还看到,两人在原地短暂地停了一下,面对面地拿出手机,低着头操作了一会儿后,空姐双手握住手机,兴奋地脸色发红。
这就交换联系方式了啊……
果然,是他。
这个出站口的飞机都是国际航线,看来祁浩天这几天都在国外出差。
顾南山看到他西装外面套着深灰色毛呢大衣,优雅不拖沓,身后拖着一个旅行箱。
即便是这种重逢的喜悦时刻,夫妻二人好像也没有想要吻对方的冲动。
就在顾南山和阮秋额抵着额说话时,顾南山感到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看向这边。
顾南山循着感觉,朝某个方向看去,却只望见恰好有另一个航班的旅客到站,正朝着门口这边走来,不过人影憧憧,并没有谁在特意看他们这边。
不过两个多月过去,大家却不见祁浩天真正跟谁有过进展,都还只是浮于表面的逢场作戏。
起码到目前为止,他们连男神的手都没摸到过。
春节后第一周上班,一堆富家子弟们又组了场局,顺便给圈里一个人缘极好的男人过生日。
刘助理:“……”
***
近期,权贵圈的名媛公子们又开始躁动起来了,只因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祁浩天在各种派对宴会里出现的频率高了起来,不仅如此,男人很明显是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在参加这些聚会。
祁浩天用银勺的长柄缓缓敲打了两下工位隔板,配合着语调节奏说:“蜂蜜没——了——”
意思是让他赶紧补给。
“……”
之前男人明明有回暖的迹象,可不过是经历过一个圣诞夜,笼罩在祁总裁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至零度,时不时就能冻伤周围挨近的人。
想到这,刘助理抱紧自己,仿佛突遇寒潮,一身肥肉抖三抖。
就像现在,祁浩天端着杯子从他的工位前经过,就见男人面色沉静,目光微垂着看前方的路,看似与往常无异,可整个办公室都因为他的出现趋向死寂——连道喘息声都没有。所有员工都把头埋得低低的,以期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唐眠见多了风月,刚才当着祁浩天的面没好意思说,这男人一整个就是大写的失恋,无处排遣出来找刺激,结果刺激没找着,反倒被刺激回家了。
唐眠略感好笑地摇了摇头,又来了句:“是不是玩不起?”
同时他心里又禁不住被勾引出了一丝兴味——那个能让祁浩天如此失意反常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受刺激。”祁浩天下意识反驳了一句,之后意识到语气里带上了点情绪,微微压着唇角,看着自己的手。
唐眠看了他两眼,见男人在海上夜色的笼罩下,那张俊脸无端多了点颓丧的气质,于是聪明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还进不进去?”唐眠望了眼游艇的方向。
祁浩天想问谁玩不起,但显然自己中途退场的行为没什么说服力。
“我就是嫌脏。”他又吸了口烟,若有所思地淡淡道,“没别的意思。”
“我靠……”唐眠叼着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唐眠从口袋里掏了掏,递过去一根烟,碰碰祁浩天的手臂,说:“嘿,兄弟,我说你是不是玩不起?”
祁浩天垂眸掠了眼递来的烟,平时不怎么抽,但现在心情烦闷,就拿着了,烟嘴含在唇间。
唐眠帮祁浩天点燃后,又给自己点了烟,说:“好不容易帮你找的大学生行不行?人家还不够干净?都等着你给开苞呢。”
圣诞节那天下午,顾南山早早前往机场t2航站楼,去接阮秋。
在出站口,阮秋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睛骤亮,行李箱都不要了,以直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蹦进他怀里。
“宝贝南山!想死我了!”阮秋身材娇小,跟个树袋熊一样挂在顾南山身上。
一群年轻人即将迎来今晚派对的高潮时刻。
然而派对里却有那么一个人,在这时骂骂咧咧下了船。
“祁少!祁少!”唐眠追在身后,一边还往身上手忙脚乱地套浴袍,追不上了,就喊,“祁浩天!你等等!”
先前,可能是钻牛角尖了。
不一定非要是顾南山。
好多年后,祁浩天再回忆起自己这段时间做过的那些糟心事,才明白什么叫困兽之斗。
洁身自好祁浩天终于要出山了?!
唐眠差点被他活活吓死了。
祁浩天挂了电话,表情终于缓和了点,好像问题终于得到了一个解决方案,焦虑的情绪也有所缓解。
所谓游艇趴,具体干的是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清楚,每次开趴前,避孕套都是一箱一箱往游艇上运。
由于深知祁浩天的生活作风,再加上唐眠第一时间没听到祁浩天回复,于是心里觉得有了数,又扯着嗓子喊:“主要是这次大家都在,所以想叫上你一起聚聚,你要是不想来,就算——了——哈——”
结果话音还未落下,祁浩天这边说:“去,地址发过来。”
可和顾南山结束关系后,他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直到在机场再次看到顾南山的瞬间,有什么直接破防。
祁浩天人生中还是头一次有这种体验,所以现在无与伦比地烦闷加狂躁,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纾解。
也恰是在这时,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直到周围再也看不见其他车辆,祁浩天突然狠狠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子骤然发出一声尖锐鸣叫,在空荡的省道上稍纵即逝。
此时的祁浩天,脸色早已谈不上好看,眼睛紧盯着前方路况,透出一丝针对着谁的凶狠,明显脑子里想的是其他事。
机场里的片段不停在眼前闪现回放,他控制不住地去回想,想顾南山,想阮秋,想他们鼻尖蹭着鼻尖的幸福样子,顾南山回归了家庭,依然是一个好丈夫……
一起吃饭什么的……
祁浩天说:“抱歉,骗你的。”
说完,不再理会空姐跟打翻了颜料盘一样的脸色,神情平静地钻入车内,启动,挂挡,离开。
本来她只想要个联系方式,后续再好好发展,可没想到祁浩天直接邀请她共进晚餐,简直是意外之喜。
空姐脚步轻快地跟着男人来到机场的停车坪,看到那辆银色保时捷时,眼神放光。
她果然没看错人。
刹那间,顾南山说不清心里涌上的感觉是什么。
祁浩天走过去了,经过他的身旁。
顾南山听到男人沉静的声音说:”好啊,我送你,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她双手揉着顾南山的脸颊,故作气愤:”哼!不专心!光顾着看漂亮空姐了!“
“啊?”顾南山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阮秋,有些呆滞的样子,随即垂下眼睫,低声道,“哦……”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阮秋在说什么。
之后的日子里,顾南山偶尔会发呆,然后想起他。
想得最多的,倒不是那些多到数不清、让人脸红心跳的情欲时刻。
顾南山发现想得最多的,是暮色四合的天色下,祁浩天坐在车里吃饭时微微垂着眼,留给他一个文静的侧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