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对我做那种事,我不怪他,反而……很庆幸……”
顾喜阮看着地面,眨了眨眼,有些发怔地说:“很庆幸最终是祁冉,也只能是祁冉……我当然很想爱他……”
说着说着,顾喜阮发起呆,又在瞬间如梦清醒。
说完,小妈那张绝色脸蛋已然涨红,心脏跳动的温度也趋于炙热。
“霸道,任性,不讲道理……比以前还幼稚。”安静了良久,话音又不由自主转了个弯,道,“但又对我很好……”
顾喜阮呼出一团微热的气息,抿了抿唇,低语道:“他给我买很贵的小提琴作为礼物,虽然很忙,但还是开车送我去学校,留下来看我表演……”不可避免想起昨晚,表演前两人在车里做的事,顾喜阮脸上又烧了起来,连忙转移心神,继续说,“我生病时候也会细心地照顾我,对了,我现在敢坐私家车了,但前提是祁冉开车的时候才敢坐……我给他买礼物,他好像很开心……真像个小孩。”说到这,顾喜阮轻微地皱了下鼻子。四下无人里,小妈难得显出娇憨的神色。
声音温润低浅,被山顶的风一吹就散,显得有些寂寥。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所以一直没抽空过来。”顾喜阮看着面前的两座墓碑,沉默了片刻,继续道,“浩天在秋天的时候去世了。”
一语落下,山顶又再次安静,只有寒风偶尔低鸣着穿过草地。
妥协了。
顾喜阮准备带律师离开,走之前,轻声道:“等他冷静好了,叫他来找我,我会给他个解释。”
祁浩渊答应了,又趁着这个机会道:“你要是真想祁冉好,放过他吧,别跟他纠缠不清了,你们……”祁浩渊犹豫片刻,还是说道,“你们不合适。”
顾喜阮拦住他,眼睫轻颤后,用清冷面容掩饰住真实情绪,道:“祁冉在哪里?”
祁浩渊拧眉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动了恻隐之心,叹气,真情实感道:“他不想见你。”
顾喜阮没有反应,也没有退让,漂亮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祁浩渊,似乎想看出破绽。
顾喜阮拿到私人物品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起手机给祁冉打电话。
可惜第一次没通。
第二次重播依旧没通。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顾喜阮的律师听到消息匆匆赶到,不顾警员阻拦,怒气冲冲进了问讯室把人带走。
“你们这是侵犯人权!没有明确证据,凭什么要求顾先生配合问话!还一问就四个小时,审犯人呢?!”
律师是个颇为绅士的中年男子,只是这时见到顾喜阮受到的不公待遇,也顾不得风度,直接指着相关人员破口大骂。
在一室的沉默间,警察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顾先生,还请配合调查。”
顾喜阮只是恍惚了一阵,接着,他暗暗深吸气,挺直脊背,看向警察,嗓音低冷且坚定:“好,我跟你们走。”
即便顾喜阮现在很担心祁冉,很想去找他,但是理智告诉他,事情要一件件解决。
山顶视野开阔,草地青黄不接,立着一排排墓碑。一束白玫瑰横就横放在其中一块墓碑之前。
顾喜阮双手插在羽绒大衣的口袋里,微微缩着脖子,细白的下颚浅浅地埋进连衣帽边缘的绒毛中。冷风中,他站着一动不动,眼眶和鼻尖都有些泛红,目光盯着面前墓碑上的照片,始终静默着未曾开口,只有时不时轻眯一下的眼眸表示他正在想心事,而面前照片中的女人温和而慈爱地看着他。
那是一个清丽的女人,显然,顾喜阮遗传了她精致的脸部轮廓。
祁浩渊一顿,显然对顾喜阮的问题有些猝不及防。
警察在一旁道:“我们正是接受了死者子女的委托,才来重新调查。”
顾喜阮瞬间有种被抽了力气的感觉,他暗暗将背靠住了墙,脸色惨白如雪。
警察直言说:“受死者家属委托,我们重新检查了失事的车辆,发现刹车片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之后我们重新翻阅档案,了解到祁浩天先生是你父母那场车祸的肇事者,所以我们怀疑……咳咳……你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
话没说全,不过任谁都听得出话里是什么意思。
可顾喜阮在听到警察说到翻阅档案时,脸色就已经变得苍白,脑袋里嗡嗡作响,整个人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顾喜阮神色如常,还是那种淡淡的清冷模样,问众人:“你们这是……”
刘助理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尝试了一番,终于默默偏过脸去。
祁浩渊看了眼顾喜阮,那眼神十分复杂,有愤怒、惋惜、失望,不经意间还透出一丝轻蔑。
他自言自语地又重复了一遍,很小声地道:“我当然是想爱他的……”
不过很快就被风打散。
***
“当初我选择浩天,就已经断了对祁冉的念想,还有……重新在一起的可能。因为是继母的身份,我们永远不可能发展成正常恋人……况且祁冉回国后在公司身居高位,跟我的关系要是传出去,无论是风评还是事业,都会受挫,我不能让他成为丑闻的主角,绝对不可以。”
“我已经满身泥沼,但……我的冉冉,他永远热烈干净。”
顾喜阮嗓音低浅,说到这,停了下来。
一年的最后一天里,顾喜阮趁着休假,在中午短暂地休憩片刻后,乘上地铁,去往城市的最南边。
顾喜阮一踏出首末站,只感受到午后阳光温暖。他站在出站口仰着脸,微微眯起眼,透过指缝看冬日无比温和的太阳,内心里涌上一股踏实和安定之感。
顾喜阮在附近花店买了一捧纯白玫瑰——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束——用米黄色丝带系好。
他再次望了眼墓碑上的照片,低垂眼睫时,风扬起额前细软发丝,微微遮了眼,只能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可惜不能。”
“三年前的相遇,就是一个错误,如果让祁冉知道我当时接近他的目的,他该会多伤心……我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
“现在,知道过去那些事的只有陈玉玲,所以我不能让她有接近祁冉的可能。”
一阵风渐起,刮过时,玫瑰花捎颤动数下,几片纯白花瓣凋落,随风而去。
顾喜阮这时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慢慢黯淡,从甜蜜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他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永远停留在36岁那年的双亲注视着他,目光慈爱。
顾喜阮垂下视线,沮丧道:“我知道,你们肯定要说我不该,任由事情发展成今年这样。祁冉少年心性,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全凭自己高兴,但是……但我知道,什么都知道……”
顾喜阮不知想到什么,不自在地偏过脸,目光落在墓碑一侧,脸上奇异地显出类似羞赧的情绪。他似乎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去世的至亲。
“还有……祁冉也回国了……”清润的嗓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像是做了错事而没什么底气的孩子。
顾喜阮埋下头,用鞋尖在草地上画圈,近似埋怨道:“以前挺乖巧阳光的大男孩,回来后……就……就变得不乖了。”
顾喜阮这时回神,眨了眨被风吹得略微酸涩的眼睛,看向旁边的另一座墓碑,上面写着“顾南山之墓”。再看照片,可谓是惊为天人。
任谁都看得出,男人正是顾喜阮的父亲,尤其是那双明眸,简直如出一辙。顾南山同样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只可惜英年早逝,和妻子一同死于36岁那一年。
顾喜阮在衣领间蹭了蹭脸颊,接着很低地清了清嗓,道:“爸,妈,抱歉,现在才来看你们。”
顾喜阮点点头,面色平静如水:“我知道。我会的。”
没人知道,在以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些时,顾喜阮的心脏在疼痛地跳动着。
就算祁浩渊对顾喜阮没那方面心思,但被美人用这么专注的眼神看着,心里也蔓延开了奇怪的感觉。
他脸微热了一下,错开目光,气势上明显弱了一截,道:“你让他冷静冷静,他现在肯定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顾喜阮目光一动,良久,就见他垂下眼眸。
直至最后一次——“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顾喜阮望着大厅外漆黑冰凉的夜景,玻璃上倒映出他颀长玉立的身影。他的手机还靠放在耳边,目光一瞬不瞬,却慢慢浮现出浅浅的雾气。
这时,祁浩渊从过道里走入大厅,经过顾喜阮身旁。
他是之前祁浩天雇佣的,专为顾喜阮解决各项法律纠纷。
众人在争论时,顾喜阮神色漠然,似乎对进出警局这件事无所谓,他只是不卑不亢地问一旁的女警员:“现在,能归还我的私人物品吗?”
女警员看着顾喜阮的脸,失神片刻,接着连忙帮他打理手续。
首先,他要证明自己跟祁浩天的死亡无关。
…………
当天深夜,城市里多数人都沉浸在即将跨年的喜悦中,但顾喜阮却在警局冰冷的问讯室里度过。
祁冉一定全知道了……关于祁浩天造成了他父母双亡,还有他当初为什么接近祁冉……他从三年前开始就极力隐藏的秘密,还是被祁冉知道了。
顾喜阮只觉得心底有什么在被慢慢抽空。
虽然不知道往事是如何曝光于阳光下的,但既然祁冉此刻不在现场,顾喜阮隐约能猜到,祁冉现在对他恨极,并且有避而不见的意思,要不然也不会直接报警,用如此强硬的方式来了解情况。
顾喜阮的反应如此之大,十分可疑,祁浩渊几乎要认定他这是因为被拆穿而方寸大乱的反应了。就连警察的脸色都变了变,拧起眉显得更加严肃。
“顾先生,你……”警察想要追问些什么。
谁料这时,顾喜阮目光直直扫向祁浩渊,脱口而出:“祁冉知道这事吗?”
顾喜阮移开目光,装作没看见,此时已经知道来者不善。
“顾先生。”那个站在一侧的警察开口了,他双手交握在身前,面色有些沉重,道,“我们来,是想请你协助调查祁浩天车祸一事。”
顾喜阮愣怔了一下,道:“浩天已经安葬,有什么问题吗?”
顾喜阮一路上收拾好情绪,傍晚到家的时候,意外发现客厅里站了不少人。一眼望去,眼熟的有祁浩渊和刘助理,还有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顾喜阮不动声色地又扫视了一圈,却唯独不见祁冉的身影。不知为何,他内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太太,您回来了。”刘助理率先打了声招呼,但是看表情有几分紧张和尴尬。
午后温暖的阳光照拂,在顾喜阮清丽的脸庞上扫过一层金色的光晕,将轮廓线条糅合成漂亮的透明质感。
顾喜阮舔了舔下唇,声音低了几分,道:“况且,祁冉现在对我,早就没了年少时的迷恋和新鲜感,就算我一厢情愿,他也不会重新接纳我,他觉得我贱,是婊子,而我确实像,我还夺走了他最重要美好的一切。”
想起曾经祁冉人前人后对他的评价,顾喜阮洁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唇,眼尾有些发红,压抑住几乎盈满胸腔的失落情绪。
他又花10元买了一张大巴车票。
大巴在郊区平坦空旷的柏油马路上行驶了近一刻钟,停在冷清的墓园前。
顾喜阮下了车,跟年迈的门卫点头示意后,沿着台阶往山顶走。臂弯间的白玫瑰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显出花瓣纤弱的脉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