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雨寒。”他喊,精神冲击让他的眼前白蒙蒙的一片,眩晕感一股一股地映刻出来,
“你在岛上时,真的失忆了吗?”
“凭我自己,不可能和上层、那么轻易地联系……”
“护士已经看到你了。”宋临眉头拧在一起,困惑和不可理喻让他的脸微微抽搐,“你是想找那个向导?你们之前一点‘链接’都没有,这种行为都是无意义的!”
“她看到的人是秦亦。”男人收回了望向远处的目光,
“你要阻止我吗?”
病床前的男人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覃雨寒。”
他缓慢地吞了口唾沫,男人对他的小动作熟视无睹,只是说,
护士在旁边笑出了声。
“小宋队长就是怕您。”
男人也浅浅地笑了笑,他笑起来很好看,微垂着眼,勾起的唇角都是温顺的,看不出方才的冷漠和规矩。小护士记得他是同宋临一齐来的,负责的治疗师是她们这儿的权威,当时的阵仗看着吓人,如今打量起来也瞧不出与常人有什么分别。
向导依旧抿着唇,或许在小幅度地点头,又像是牙齿紧扣带来的肌肉颤动。他似乎在拒绝某些即将出口的答案,尽管低头闪避时发现脚边多了只油光水滑的狐狸。
蠢东西在他警告的目光里,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哨兵的腿。
老板留给他的屋子容纳两个人还是有些狭小,哨兵只坐在床头,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狐狸的毛——它已经完全恢复红色了,宽松的尾巴在秦亦腿上愉悦地扫来扫去。电热毯把床褥烤得很热,时明也的脸都是红的,光裸的脚从被子里探出,意外地踩进了豹子背脊上的皮毛。大猫舔了舔鼻子,趴下时时明也能明显感受到脚掌下起伏的肌肉线条。
“我该叫你什么?”他揉了下眼睛,轻声问道,虽然更像是嘴唇无意识地开合,言语溢散在空气里。
“秦亦,或是别的都行。”哨兵的眼睛从时明也的脸上慢慢移到腹部,他似乎想起身,又停住了,只不露声色地抬了一边眉毛,缓缓地舔了舔唇。
“你丈夫看起来……可不是个体贴的人。”
“那麻烦你啦,小时。”
员工三三两两地走了,时明也擦干最后一个杯子,从吧台里走了出来。他的肚子有些大了,过门的时候有些麻烦,蹲在桌子下的黑豹跳到了一旁,尾巴缠在他的腿上,缓缓地打了个哈欠。
“我没找到你的家。”
“我想你今天可能要和我睡在一起了。”
老板挠了挠头,对上调酒师递来的目光,
“那桌客人有些不对劲,喝酒的都被吓走了。”
她同样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冲着男人和善地笑了笑,
“热水在晚上九点提供,这里很安静,你会睡个好觉。”
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该吃药了。”
说话的护士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正推着车子往屋里头走。宋临还在和隔壁屋的战友谈天说地,唠嗑唠在兴头上,听见这话实打实地僵了身子,转过头谄媚地冲她傻笑,
“姐姐,我今天精神挺好的。”
回答他的只有门板扣上的回响。
重建区的地下街几月前来了位调酒师,老板当时只顾着瞧人家长得好,没成想招来个揣着孩子的,不过男人显怀时也没跟着大惊小怪——她是个普通人,不过也知道哨兵向导的那些事。唯独这地方连治安不好都提不上,她担心这人俩磕了碰了,干脆收拾了间小屋留给人住。
“……谢谢。”调酒师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诧异的,像是有些不可置信,手下意识地搭在腹部,是个隐晦的防御姿势。
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尾音都是轻的。宋临却能感觉到一瞬间强压下的精神力,脑内濒临崩塌的海域叫嚣着让他臣服。
鹰隼不受控地从身体里挤出——物理意义上的,它僵在宋临怀里,只有眼珠焦虑地转动。
意识回笼时,他隐约听见门落锁的敲击声。
“我要出去一趟。”
“那你来我这儿——”
“串供。”秦亦,或者覃雨寒站了起来,意味不明地朝窗外看了看,“比如认知障碍导致的记忆回溯,出去走走也情有可原吧?”
桌上的瓶瓶罐罐被收走了,护士推着病历车带上了门,隔壁屋的早回了病房,小单间里就只有宋临和眼前的男人。
“证件造假是要挨处分的。”
宋临被褥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拧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上头还没同意你恢复原来的身份。”
他吞了口口水,面上波澜不惊,脚趾蜷起磨蹭那片柔软的毛发。
秦亦同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狐狸眯着眼反应了好一会儿,虚张声势地吼了一声,咬住他的右手放回了自己身上。
“只是出来工作,并不会影响什么。”
时明也稍稍朝后退了一步,余光里能看到朝自己走来的人,男人的手裹在黑色手套里,此时试探性地悬停在他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方。
“你会想他吗。”
趴在桌子上的哨兵早坐直了身子,倾斜的酒杯被他一只手指按着,脸上全然不见方才的醉意,
“我食言了,抱歉。”
时明也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最后垂着眼朝街外望过去。重建区的路多是不平整的,唯一一条主干道还在邻街,从这里只能看到远方路灯微弱的光。
男人朝酒桌看了一眼,静谧中似乎和什么东西对上了视线,他眼珠轻轻地转了下,低头在考勤表签下名字。
“我去看看吧,如果对方是哨兵,我总能帮到一点忙的。”
“喔。”老板对这些事也一知半解,接过男人手中的小簿子,刚写好的字迹还有些潮湿,时明也几个字几乎印到下一页上,
男人刚来时留的是短发,现在已经长到齐肩,戴上眼镜时几乎变了个样子——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改换自己的外貌,像是在躲避什么人。重建区总是很乱,他可能是被什么人骗了,老板这样想着。
酒吧一向没什么人闹事,重建区的情报交流所是个难得的宝贵区段,不需老板费心,来这儿的人自己也都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虽然确实有零星几个醉了酒的,到时候也都能让人搬了出去,只是现在这里躺着的一位,别说是看场子的,那几个势力的哨兵都给吓得挪到了门口。
尽管那人缩在座位上睡得很安稳。
“那给你办个出院?”门让人从外边打开了,进来的那位亮了证件,黑金烫边的小本子四四方方印着秦亦两个字。这人揭了宋临药瓶子上挂的便签,没什么表情地扫了一眼,
“搁这儿讲多没意思,回头跟你们首长吹去?”
年轻的哨兵老老实实地缩到被子里,捞过小桌上泡好的药,给一口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