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过了大半年的战争终于来到了皇城的前面。勒斯的脸上总是那种冰冷的笑,他所遇到的竟是一个这样无能的对手。我记得一年以前,我总喜欢在黄昏的时候仰面躺在翼酩殿的角楼上。天边有懒散的云彩飘动,耳边有边关传战报的策马声,眼前还有那飘不散的尘土。现在依旧是黄昏,而我却身处在战场营地的帐篷里。以前我是魔界的二王子,而现在我是叛军的领袖。皇城里住着我的哥哥格拉,他是魔界名正言顺的王。尽管魔界的子民并不是特别希望这样一个平庸的王子成为他们的王,但他们没有办法改变,因为这是魔界几千年的规矩,王是传给长子的。可是谁也不会想到一向喜欢看着天边彩云发呆的我会背叛自己的兄弟。在魔界先王死后的一天时间,我就占据了魔界的北部,与我哥哥形成了相对抗的局面。在我的地盘里,他们也称呼我王,魔界伟大的王。
勒斯走进了我的帐篷,他的腰间佩着剑。按照法典,在面见王的时候臣子是不能带剑的,但勒斯从来不管这些。他向来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人,因为他的手里拥有重兵。在我父亲还是魔界的王的时候他还有些顾虑,但现在他已经肆无忌惮了。勒斯走向前来,虚伪的行了个礼,说,王,我们已经到了皇城脚下,今天晚上你可以睡个好觉,我想明天早上我们就能攻破皇城,那个时候你就是魔界名正言顺的王了。
我手中握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眼睛仔细的盯着它微微的笑了。勒斯继续说,王,我知道这是昭茵公主送给你的玉佩,这一年来我看你一直握在手心。不过明天她可能人也会回到你的身边了。她会是魔界的王妃,但魔界的王会变成你,你会是皇城里的王。我又笑了,我说,这都是你的功劳,我一定会好好的重赏你的。勒斯朝我诡异的笑,然后走出了帐篷。
勒斯问我,如果你死了,你希望我把你葬在哪里?
我笑了,我说,如果我真的死在你前面,我只想和昭茵葬在一起,永不分离。你呢?如果是你先死呢?
勒斯的嘴唇抖了抖,眼神里夹杂着忧伤和痛苦,他喃喃说,我呢?我又应该和谁葬在一起。
我说,只有一个人才能把雪的多少算得这么精确,那就是勒斯。其实他是想用这个来检视一下我的魔法到底有多高。
你是说勒斯制造的这个雪崩?
是的,但是他会派人来救我的,因为他还不希望我死。
那个黄昏斐黎放飞了她最后的一只鸽子。然后她舒了一口气,我站在她的身后,问她,你觉得我是一个善良的魔吗?斐黎没有回答。她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即使你有通天的本事,有至高的权力也是一样。小鸟从眼前飞过,它是自由的。我转过身去,斐黎不在我的身后。勒斯看着我笑了,他说,你刚才说错话了,你别忘了,你现在的妻子是斐黎。我苦笑了,我为什么要把一个无辜的女子带进这场战争,而为的竟是另一个女子。我欠她的真的太多了。
战争终于爆发了,所有的情况都想我们预想的那样。勒斯的部队所向披靡,格拉的正统军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甚至有的城池我们还没有到守卫的士兵就已经逃走了。勒斯带领着部队一直向皇城进发,而我则在后面收拾残局,安抚受惊的的魔界子民。他们或俯首而拜,高呼伟大的王。或事不关己,置之不理。更有甚者,他们用恶毒的语言诅咒我,因为我是一个叛军的王。很多个黄昏,我看到斐黎在军营外放着鸽子。她把鸽子放到手心,然后让它自由的飞去。她每次都只放一只鸽子,这些鸽子都是她从皇城带过来的。我忽然想起了卡汨,她小时候总喜欢捉一些白翼的蝴蝶让我画上彩案,然后放到手心让它们飞走。那个时刻卡汨的脸上总是那样的天真无邪,眼神中看不到一丝忧郁。她说要我很快的回家。可是现在我还在这里,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到那片森林。那里还有咯玛,她像母亲一样爱着我。想到这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走到斐黎的身边,问她,你为什么要带来这么多鸽子,而现在又要把它们放走?斐黎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的把目光移开,忧伤弥漫了她的脸。她说,王,我在为你祝福。我抬头看着那只自由飞翔的鸽子,笑了。斐黎转过身去,泪水落了下来,然后她回到了帐篷。
一个时辰后,一列士兵找到了我们,然后把我们送回了营地。勒斯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回到营地以后就病了,因为那天的消耗太大了,超出了我的极限。斐黎守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她的眼神变得很迷茫。她说她分不清我到底是个善良的魔,还是罪恶满天的魔。我告诉她有些事情是没有选择的,比如感情。
我依然坚持挨个去探望每个军营帐篷。士兵们都会跪在我的面前说,王,我们伟大的王。斐黎带着琴跟在我的身后,她经常会在一个角落里抚出美妙的曲子。这些曲子和我第一次听到的有很大的不同,散乱的音符犹如漂浮在空中的细灰,彼此不相干但却又混成一片。跳跃的音律听不出是欢快还是忧伤,内心的矛盾充斥的在空中,不停的挣扎礼让。她整个人都似乎沉浸在其中,眼神恍惚像是追随着风中的叶子。我低头亲吻了她的头发说,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回到皇城,回到王宫。因为我是魔界的王。她说,你真得那么喜欢权力吗?我愣了愣,我连自己都分不清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昭茵,还是权力。而斐黎呢,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子。
春天。春天终于来了,无论怎么逃避怎么抗拒它终究是来了。勒斯的部队已经训练完毕,等待着开战的命令。我站在临时的宫殿上,面朝皇城的方向,望着遥远的天边。袅袅的水雾在天边弥漫,挥散不去。清晨的太阳在努力的挣破这个压抑的网,它发出无数的利箭,一步步逼近。终于,太阳升高了,冲破了水雾占领了天空。但这又能怎样呢,你看树底下是什么?那是阳光的碎片。阳光它再强大碰到弱小的叶子还是无能为力,只能任凭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