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活十分充实,除了上班,她每个星期都要打电话给丽华他们,问问好,拉拉家长。她丈夫是个老实人,对晓萍是体贴入微,百依百顺的,这倒使我们很放心。儿子也十分孝顺,他们绝对是个美满的家庭。
(二)
运动伊始,海伦爸就成了造反派。他参加了“工总司”(上海工人造反*命总司令部)拦火车赴京告状的“安亭事件”,也跟着一些亡命之徒卧轨拦车。又参加“一月风暴”夺权,为此他先后当上了厂、公司和局革委会的头头。他当了官以后便和海伦妈离了婚。海伦跟妈过,弟弟归她爸。
那天在晓萍家里,看着快要做新娘的晓萍,我们无言以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而她还不肯原谅我们。丽华告诉她我们为这事已痛打过德明,大家都后悔不已,她这才才破涕为笑。
“晓萍,祝福你。” 我先开了口。 随后,他们几个也这样说了。
婚后不久,晓萍就有了儿子。她儿子像父母,心地善良、聪明、老实、胆子小,现在读大三。他很清高,在班里是唯一没有交过女朋友的男生。晓萍早就为他着急起来,到处在打听,物色人选。<!--PAGE 6-->
“好了,好了。大铭,现在木已成舟,你们再打有什么用。我看晓萍还是嫁给人家的好,不然的话,你们几个谁能发扬风格,还不知要打成什么样了。”
在我们的一再追问下,德明才道出了原委:接到晓萍电话后第二天,他就带着小弟去南方进服装和香烟,不料途中被工商查获,连人带货全被扣押。他犯的是香烟走私,他和小弟都被关押了起来。德明讲义气,他告诉警察,小弟是他临时雇来的帮手,不是同伙,求他们放了他。小弟回来后,也不敢告诉丽华真相。德明在里边呆了一个月,这件事也就忘了。
经德明这么一说,我们才冷静了下来。丽华趁势劝我们:“人生在世,本来就有许多无法预料的事情,需要理智和现实地去面对。我看他就是比你们几个强,我们要为晓萍高兴才是啊。”
由于德明的过错,晓萍由父母作主,匆匆地嫁给了别人。这就是命,现在的说法叫命运使然。
两个月后,我们收到了她的结婚请柬。对我们来说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地陷天塌。我们唯一的希望成了猴子捞月,竹篮打水。我们谁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问问我们,这不是她的一贯作风啊,我们简直无法接受。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事,晓萍都要和我们商量,让我们替她拿主意的。直到我们上丽华家商量送礼时,得知事情的真相,我们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PAGE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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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儿子军校毕业后,分到了他父母的部队。子承父业,二十岁刚出头,已是一个副连长了。女儿有她的遗传,对跳舞情有独衷。不过她还想唱歌和上电视做主持,这倒像她的外婆。她现在是一个艺术学校的学生。海伦准备把她再送到部队文工团去,让她在部队里锻炼。
运动一结束,她爸又成了孤家寡人。他想依靠当大官的女婿,几次想和海伦妈复婚。海伦劝了她妈好几次,阿姨不依,她也就懒得再管了。
回到上海后,海伦本来打算到她原先学跳舞的少年宫去工作。可人家说她的官太大,一个小小的少年宫容不了她。海伦就不要干部编制,只做个编外辅导员,那是因为她爱这一行。整天和孩子在一起,海伦仿佛又看到了童年的自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幸福的年代。她身体力行,经常去小学辅导学生,发现和培养舞蹈人才。
海伦入伍前,我们七个人到她家和她告别。这是我们八个人在上世纪的最后一次聚会。看到儿时的好友要离我们远去,想到各自的遭遇和将来的命运,她们四个情不自禁地一起抱头痛哭;我们四个在一旁傻呆着,鼻子阵阵发酸,如果不是加以强行控制,眼泪就会在女生面前哗哗地流下来,这脸就丢大了。
去部队的那一天,林媛和我作为同学代表,前往火车站为海伦送行。看到海伦,我们眼前顿时一亮。和林媛、晓萍相比,海伦怎么也算不上一个漂亮女孩,但眼前的海伦是如此英姿飒爽、光彩照人。这是不是那套军装的原故,还是像阿婆说的那样“女大十八变” ?开车的时候,海伦一脸笑容,和亲人,朋友、老师和同学挥手告别。我们真是为她高兴,在那个年代,能够参军毕竟是很幸运的事。<!--PAGE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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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萍知道是什么,有好一阵子,她妈都在唠叨这事。“妈,我现在还不想。”
“去吧。” 她爸甩出了两个字。从小在家里,吃的、穿的、用的,晓萍要什么,她父母都会答应。但在大事上,她父母都是从来说一不二的,晓萍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就是现在成人了,她也是这样,这就是孝顺,是她那个大家庭的传统。
晓萍没了主意,她找了一个借口溜了出来。心急火撩地打电话找丽华,碰巧丽华不在。接着她拨通了小黄家的电话,他也不在,趁周末到青浦做什么“星期天”工程师,赚他的外快去了。然后,晓萍打传呼给我,该我倒霉,千不该,万不该,暑假里不好好在家呆着,去旅什么游。
小学快毕业时,部队文工团来沪招生,海伦妈多方托熟人,找关系,终于如愿以偿,把她送进了广州部队当了文艺兵,实现了自己的宿愿。
离开上海前,海伦到阿婆家来道别。阿婆前前后后带了她有六年多了,就是现在,海伦每天都要到阿婆家来。阿婆非常喜欢她,海伦也早把阿婆当作自己的亲外婆了。知道海伦要出远门去当兵,阿婆拉着海伦的手哭着,久久不愿松开。阿婆实在是舍不得她远去,她还是个小学生啊。海伦也哭得像泪人似的,接着她要我出去一下。
只一会儿,她出来哭着对我说,要我以后赚了钱给阿婆用,我当然答应她了。后来阿婆告诉我,海伦把多年来积蓄的零用钱,有几十块,全给了阿婆。临走前,我送了她一个肥皂盒子和一块檀香皂,阿婆带过的孩子都特别爱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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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萍是和我一年考的大学,她的强项是文科,可她偏要去读医,几分之差名落孙山,太可惜了,医生最终也没做成。后来,她考进了第一届电大电脑班,也算是和她的工作专业对口。毕业后,她回到公司,成了公司唯一的电脑人才。由于她熟悉公司业务,很快被调往局里,负责全局的电脑系统。
大该是遗传的因素,她二伯和小叔都没生孩子。晓萍现在是个大财主了,是她大伯、小叔和两个姑姑的法定继承人。此外,她还将继承她二伯的一半财产,所以她最忙,每个周末都要去探望和照顾这些长辈。
还是丽华说得对。在那个崇尚知识和文凭的年代里,我们几个都不是他的竞争对手。小黄连高中文凭都没拿到,而我也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在校大学生。
后来我们得知,晓萍的老公和晓萍妈是同事,是个农村来的工农兵大学生,由于业务突出,表现好,人老实可靠,被医院领导选为第一个公派留学生,去法国学习三年。按当时的通常做法,一般都是选送结了婚的出国,这样比较保险。由于他未婚,院领导就决定帮他物色一个。一时间,介绍人踏破了院长办公室的门槛。
最后,院长找到了晓萍妈,晓萍妈一口答应。那时,公派出国是多么令人羡慕。此人相貌一般,但人好。最主要的他是做上门女婿的最佳人选,而且他已答应,将来孩子随母姓。
丽华告诉我们,晓萍一直在等我们有所行动,但她失望了。她告诉丽华,我们中的任何一人提出和她好,她都会慎重考虑的……。丽华的话还没说完,小黄和我几乎同时重拳出手,把德明打翻在地。 德明大喊冤枉,说他无法连系上我们(当时还没有手机),这件事不能全怪他。德明刚爬起来,大铭又给了他一拳。德明不服:“他们打我,我只好认了,这里有你什么事啊?你是做爸爸的人了。”
“啊呀,你们不要打了。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吧。” 丽华怕我们真打起来。
大铭却理直气壮:“我这拳是为了晓萍。”
最近,海伦在总结和研究她小时候那带有舞蹈动作的橡皮筋跳法,准备编排一套既有锻练和娱乐功能,又有欣赏价值的橡皮筋艺术体操,让这种儿童游戏升华,成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她还准备编写一本五、六十年代儿童的舞蹈专集。她对我们说,只有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最幸福。<!--PAGE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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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队,海伦一直是顺顺当当的。她舞蹈底子好,加上聪明伶俐,又讨人喜欢,便很快地成了团里的台柱子,入团、入党是顺理成章的事。不久她就被提了干,当了官。
海伦参军后,就每年给阿婆三十块钱生活费,后来每年增加。要知道,她刚到部队时每月的生活津贴才六块钱。她一直接济,赡养阿婆,一直到七八年阿婆过世。
二十二岁那年,海伦和比她大二十岁的一个团长结了婚。生有一双儿女。她四十二岁时,痪有重疾的丈夫被迫离开部队,和她一起转业到了上海。这时她丈夫已是一个享受军级待遇的干部;而她也拥有大校军衔,享受副师级待遇。两年前,她丈夫就离他们而去了。
要找的人都不在,情急之下,晓萍给德明通了电话。还好,德明在家,晓萍让他想想办法,拿拿主意,要德明尽快转告我们去帮帮她。德明随口应了一声。可恨的是,混帐透顶的德明竟把这件事给忘了,难道他不知道晓萍的处境吗。
相亲时,晓萍一副愁眉苦脸,但没有一个男人会拒绝晓萍的容貌和家庭条件。回家后,她就生了一场病。此人正好趁虚而入,大举进攻。一日数次到晓萍家,对她是问寒问暖,递药端水,可以说是体贴入微了,嬴得了她的好感。
晓萍等不到我们任何的回音,心想我们大概是忘了她,不再关心她了。她是那样的无助,加上父母的逼迫,万般无奈之下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