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孩子气,灭。”
随着这个低沉,嘶哑,安静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声音。紫衣少年宛如一道美丽却虚幻鸿影,从他身旁,无声无息飘然而过。
跟紫衣少年身后一队红衣扈从,同时朝他投来蔑视目光。
他没有心爱之人,他猜他永远都不会有。
因为他血管里涌动血,注定他是一头,心脏僵硬而冰冷野兽。
他小心翼翼,将掌心雪花,收进那枚十字架暗盒中。他并不怕冷,所以他地方,绝不会生火。而十字架厚密金属夹层,也足以隔开,他本来就低体温。他想这样,也许就能使雪花,保存得长久一些。
这枚十字架原本主人,是一个十四五岁暹罗少女。
现,那名暹罗少女,和那艘船上所有人,都静静躺海底喂鱼。
太多血,让他感官麻木,他已经记不清,那少女鲜血滚趟过舌尖味道。反倒是她脖颈上这枚十字架,才使他对她有一丁点儿记忆。
黑棺是用地底埋藏亿年罕有玄石制成,水火不侵。即使是力大无穷僵尸,也没有办法损坏这口玄棺一丝一毫。
但是灭看到,就玄棺边沿,有五道深深抓痕。
他想,站他身后明,应该也看到了那五道深痕。
雪被风吹卷,籁籁堕落。
轻盈雪花,从一个立阶下黑袍少年眼前飘过时。他伸出一只手,接住它们,专心地看着这些大自然结晶,他掌心融化。他体温,比正常人类低许多,所以雪花消融速度,也要慢许多。使他得以看清,雪花精致纤巧棱瓣。
那份转瞬即逝,格外脆弱美丽,让他痴迷。
被他钉墙壁上明,竟然以不可思议速度复原,并且毫无半点儿杀气泄露,无声无息出现他背后——这是他疏忽大意,灭知道自己又输了。
世上再锋利刀刃,也无法割下他脑袋。
因为灭自己身体,才是比任何武器,都要可怕武器。
从墙壁上滑下来,灭单膝落地,抬头看了一眼,半透明绣龙黑色丝幕。
那男人不知道想什么。
帘后,那口放置鎏金龙台上,黑漆乌沉棺材,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说来荒唐,但这就是,每年唯一一次,他们骨肉相聚原因。
当着父亲面,兄弟二人,进行一场残酷角逐和厮杀。
对于都是不死之身他和明来说,这简直成了一个纯粹为了发泄游戏。
他大步走上台阶,不想被独孤明和他扈从落下太远。不是因为,他担心被他们当成懦夫耻笑。只是因为,他想点儿结束这场闹剧。
什么都没有改变。
穷奢极侈,却没有一丝暖意大堂,又增添不少华丽摆设,只是那阴冷如坟茔般气息,还和去年一模一样。屋中刺眼,不是那些价值连城珠玉玩器,而是四壁陈列各种兵器。
只是,一直把目光投向那个紫色背影——那个和他血管里流着相同血,然而命运却迥异同胞兄长,独孤明。
同为独孤家人,同为一个父亲儿子。然而只有独孤明,才被独孤家奉为继承人。
至于灭,他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遥远得已经褪色画面。
但它却清晰无比,烙印阿灭记忆深处。
此刻,像是迎面飘来花朵碎片,他脑海中呈现。
有人轻声抛下一句。
“孽物!”
他假装没有听到。
刚刚阖上十字架吊坠,他就陡然察觉,两道静漠目光,凝视着他。
他转过头,一眼就看到站身后他。
那个脸色和雪一样白,比莲花还要俊美出尘紫衣少年。
他听过有关十字架传说,一些遥远地方,它是可以令魔鬼退却圣物。
这枚十字架吸引他地方,是不同于**,另有韵味精美别致。
只要打开螺旋形钿细花纹,有一个中空水晶夹层。这个夹层中,可以储放一些珍贵东西。譬如,心爱之人头发,指甲。
使他禁不住萌生一个心愿,想留住,保护,这份小小美丽。
他取下颈上一条银色项链。项链吊坠,是一个镶着红蓝二色珐琅质银十字架。这并非中土之物。
那是他数天前,随着叔叔独孤无咎修罗战团海疆游荡时,从一艘来自暹罗船上觅到。
就这时,风突然停止,黑色丝幕重落下,将棺材掩住。
一个低沉沙哑男子声音,叹了口气,透着深深遗憾,从石棺中传出。
“被逼到这地步,灭也没能放出体内怪物。”
但是如果这把刀,握明手里,那就不同。
不知道从哪里刮进一股微风,撩起黑色丝幕。
柔软轻薄丝幕,像女人一抹乌云,温柔拂过那口坚硬似铁黑棺。
“父亲大人。”就这时,
灭听到身后,明安静得如同冰湖声音,“我要削掉灭脑袋吗?”
一把锋利刀刃,已经架灭脖颈上。
发泄他们女人身上和战场上无论怎样挥霍,都使不完力气,发泄他们愤恨。
灭睁开眼,做了一次复活后深呼吸,抽出插自己胸口七星枪,反手就朝明掷去,将明心脏,和一幅宣德年间孔雀图,一起刺透。
他真心抱歉,弄坏了明那件手工昂贵紫色长袍。
勾枪刀戈戎矛斧。
每一件都是置人于死地绝世利器。
不到半盏茶功夫,灭就用他身体,一一品尝,被那些利器刺穿割裂滋味。这都是拜他哥哥明所赐。明用强大念力,将他当成肉靶,毫不留情挂梁柁上。不过这一回,他也并没有让明讨到便宜,明那张漂亮得过分苍白脸蛋上,他也弄出了至少十七八道丑陋伤痕。
自己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十二岁。
而此后,他每年都可以见到一次父亲,同时也必定会见到他哥哥明。
今天,就是那个例行公事——父子团圆日子。
——明朝·成化末年
阵阵阴森森旋风,从这座恢弘富丽,却显得幽遽空旷府邸刮过。
正值隆冬,阶下腊梅枝梢,堆满昨夜积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