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出门已经有整整五天了,仍旧未回,他将庄中事务托付给了五眉跟无方就出了门,他说过只是出门一日,当夜便归,可是过去了五天却杳无音讯,这不免让人担忧。与曲子虽然与清一有些不合,然眼下他还没有找到老掌门浅归的子嗣,西山刚刚新旧交替,漫说外人想打主意,就是门内的弟子也很多想趁机滋事的,若是清一在这种关头有什么不测的话,那西山群龙无首,必定会内忧外患。
没有人真的想死。只要活着,就必须一如既往地做自己的樵夫,而等到他的手离开了他的斧头,他的生命就真的结束了。
老樵夫看到了清一,将要死的清一。在这个贫穷不堪,食不果腹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死去,他这一生,看过了太多这样的悲剧,他已经习以为常。但他并没有对清一置之不理,因为清一还没有死。
他将清一拖进屋子里,给他喝了些从三十里外用驴子拉回来的水。水喝完后,清一的眼中出现了一点淡淡的生机。他嗫嚅着,对老樵夫道:"多谢老丈。"
他已经爬了整整一天,他的嘴唇干裂,头发散乱,身上的道袍布满了污泥跟伤痕,他眼中再也没有了摄人心魄的光泽,只余下无边际的绝望。在这一刻,他的身影才忽然变的孤独。
也许他本来就是孤独的。
他的人将死,他的思想却还没有死去,在死之前也许他还可以忏悔自己的过往。他并没有忏悔。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他默默地在一块望天石上坐着,静静地等待着夜色的降临。
总会有法子的,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清一只感到大半个身子都麻痹失去了直觉,只有手指跟脚尖还能感觉到身体下岩石的冰冷。他整个人趴在那儿,就像是一条将死的野狗。一直象征着他权柄的法剑跟拂尘也不知了去处。
也许这句话是他一辈子中唯一的一句诚心实意的话。可惜,却不是最后一句话。
清一说完这句话就心力不济,晕了过去。老樵夫给他盖上被子,就合起门又开始劈柴。他已经尽力了,是生是死,就看清一的命了。
与曲子虽然在西山的威望已经越来越高,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不过他向来十分节俭,自律有度,他依旧住在弟子房里。他又开始轻轻地擦拭着他的剑匣,这副剑匣跟剑匣中的剑已经跟了他二十多年,看上去已经有些粗糙破旧,可是与曲子依旧细心地擦拭着,他不仅想将剑匣擦拭的铮亮,也想擦去自己心上的尘埃。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一丁点的希望。
一座孤零零的茅屋。
这座茅屋的主人也是个老人,这个老人已行将就木,他在这座荒原上跟他的一头瘦弱的毛驴住了一辈子,靠上山砍柴来维持生计,他的腰已经弯了,牙齿也掉尽了,只剩下一副干巴巴的骨头,可是他还在劈柴,因为他还不想死,他还想活下去。
黑衣人说的没错,这种毒确实无药可解,死在这种毒下的人已经不计其数,但他却不想就这么死,不想死在荒山野岭,就算是爬,他也要爬回西山仙居,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掌门独有的宝座上。
可惜他中的毒已经深入了骨髓,他几乎用尽了自己的体力,手上的指甲也因为在地上乱抓而断裂,但他却还在慢慢地爬着,他依旧没有放弃。他醒来时还光鲜的日光现在也逐渐的变得昏黄,似乎在昭示着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天色黯淡了下来,黑夜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