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法明白那种一个人远在他乡漂泊、又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恐惧感和孤独感。就像你与整个世界失联,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关心你,就算你死去,第一个发现你尸体的也是催租的房东或者打扫卫生的工人。我确实想过自杀,像我那样阴郁的一个人,最容易陷入这种思想的极端里去。那时候洋子走进了我的生活,她就像一轮太阳,带来了我迫切需要的温暖。”
男人走到神台前,从橱柜里拿出来一叠照片,递给龚衍,说:“我没有给你讲过我在日本留学时候的事情吧?”
“没有讲过。”
龚衍接过照片,一张张的翻看,照片几乎都是一对二十来岁的年轻夫妇的幸福合照,有在东京大学教学楼前的毕业合影,也有在富士山下樱花林里的亲吻瞬间。照片是按照拍摄时间顺序来排列的,每一张背后都用粉字写有日语标注,例如:6月23日记,与直树在永田晒太阳,看见了产卵的海龟。4月18号记,东京小雨,与直树喝了味增汤,直树说下次还来。……
“哦?那你还有什么事?”
龚衍挑眉。
男人托起茶杯,小心酌了一口,然后说:“我想拜托你帮我救一个人。”
“我的夫人名叫久保洋子,是我在东大时的同班同学。我的日文名叫大泽直树。”男人回忆道:“起初我去往日本留学的目的,就是为了摆脱家族的控制。从小到大我的性格都很怯弱孤僻,与家族成员格格不入。比起作为灵族,我更适合作为人类而生存下去。家族本来也对我不是很重视,我以为只要我去到异国他乡,久而久之的联络断了,他们也就不会再管我了,我可以毕业后在日本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娶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以人类的身份度过平凡而快乐的一生。事情一开始也确实在按照我的预想发展,在东大读书的七年时间里,家族跟我的联系越来越少,到最后也几乎就断绝了。”
男人叹了口气,“我跟我的夫人从相识相爱,其实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刚刚去日本求学的前两年里,我始终摆脱不了家族刻在我脑子里的那种根深蒂固般的思想——我没法做到与周围的同学正常相处,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异类,与他们不同。我过得很孤独,也很抑郁,甚至一度想过要自杀。”
“自杀?”龚衍皱眉。
“谁?”
“我的孩子,石千月。”
男人说:“她是我跟我夫人的第二个孩子,她的出生夺去了我夫人的性命。这是我心里这辈子永远的痛。十七年来,我一直没能迈过去这道心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