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卿手中转动的,是那把青竹折扇,折扇是青竹制作,在他手中向来比刀坚韧,比剑锋利。
但他依旧谦恭而温和:“公子怎么断定我一定会在这里?”
慕容黎微笑:“十万两黄金的东西一定特别重要,重要到猎主必定要亲自来取。”
濮阳卿依旧微笑,他的笑温和无比,没有半分敌意:“慧眼不及公子三分,否则我也不会被你乔装蒙蔽。”
慕容黎淡淡道:“本王不过是想知道,两次雇佣猎人与我作对的赏金猎主究竟是谁?或许猎主可以是许多,但无论有多少,总有一个掌舵的。”
濮阳卿道:“公子用话激凌歌而假意杀他,就为引我出来?”
唯一不普通的,是他眸子中星云一般的光彩,蕴藏着独孤清根本不应该有的深邃智慧。
良久,濮阳卿淡淡微笑:“你不是独孤清。”
不是独孤清,黎泽阁主便不会有事。
濮阳卿举杯,敬慕容黎。
慕容黎亦回敬,饮完杯中酒。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一座新亭,日高风凉。
三杯两盏,把酒共饮。
酒是濮阳卿珍藏的君子酿,敬的是二人心思深沉如渊。
良久,山峦无语。
濮阳卿道:“不过是几坛酒,倒让仙君折煞在下了。”
不——过——是——几——坛——酒!
濮阳卿默默叹了口气,在绝对的权利面前多高的实力都毫无胜算。
至少现在是这样,他绝对不能动手杀慕容黎,算不算识时务?
慕容黎道:“本王知道风尘子去了天倾山庄,还办了一些事。他一喝醉,便口无遮拦,什么破解之法脱口就来。不过让他最惦记还是山庄赠与的酒。”
浓雾冥冥,青影依旧隐入凝聚不散的雾气中,变得很是模糊。
脚步声敲在山石上,发出寂静的回响。
独孤清礼貌问候:“濮阳庄主,亦或是称一声赏金猎主。”
慕容黎只身闯龙潭,不可能才有慕容黎一人。
只不过没人算到独孤清变慕容黎,棋慢一招,高下立判。
濮阳卿身子一僵,怒龙的杀气瞬间沉隐下去,叹道:“原来知道你身份的人不止我一个,糊弄这样的江湖小白绰绰有余。”
迷雾散去,海天空旷,视线所及,望得也会更远。
空无一人的海岸,突然人影重重,沸沸扬扬。
杜白麟把妖刀往肩上一扛,气宇轩昂大声下令:“将整个岛围了,日落之前未见公子出来,便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过。”
“所以公子主动出击?”濮阳卿无声的叹了口气,“但公子实在不应该找我,我对公子从无加害之心。猎人取公子身上之物,受雇于猎主,。”
“你与本王很像。”慕容黎赞叹,“借刀杀人不见血。”
慕容黎不像自损,反倒像自夸。濮阳卿沉默,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的话点到为止,否认狡辩,都毫无意义。
而凌歌,才被慕容黎断了双飞箭,伤了手臂筋骨,岂不如待宰的羔羊?
濮阳卿绝对想不到,他寄望于用凌歌控制鬼门残存势力,竟被慕容黎斩草除根。
“看来谁想杀公子,公子同样会杀谁。”
“本王向来宁可错放,不会枉杀。”
慕容黎这话让濮阳卿嗤之以鼻,紧接着他又道,“谁想杀他,他自然会去杀谁。”
凌歌?
独孤清抬头。
不远处,一把淡青色的竹扇正擎在白玉般的手中,斜掩着青色的人影。
“能从黎泽阁主手上全身而退的剑客,手上功夫确实不低,可愿随我一叙?”
濮阳卿静静的看着慕容黎:“这个东西还不至于让我如此惦记。”
“那就是春风小店没有消息透露出去,而独孤清又成功了。”慕容黎面色微冷,“你想知道本王的人是否健在,也想杀了独孤清,以绝后患。”
“看来是我多虑了。”雾霾渐散,濮阳卿的眼神却复杂起来,“那么独孤清呢?告诉了你与猎主桥接的天梯,可还有命?”
慕容黎:“知道本王身份的人无外乎庄主,倘若旁人提及本王身份时脸色有异,那一定也是知道的。凌歌知道,是否只能是庄主透露出去的。是否意味着,和庄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淡淡的话语,主宰的是命运本身,仿佛一切与他作对的,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平。
那又怎样?
“濮阳庄主真是慧眼如炬。”面具被揭开,是那张惊为天人,清冷无限的容颜。
“幸会。”
即便穿了一身最普通的衣衫,当他降临在这里,天地万物,仿佛都不胜他的光芒。
“你让我过来,是想知道黎泽阁主的情况。因为我既然没事,可能便是他有事。”
濮阳卿身形倏然顿住,折扇一合,眼神已转冰冷。
他凝视着独孤清,断心剑客的骄狂之气全然不在,衣着普通,氤氲山雾中,就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此饮过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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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相见如故,两人相谈甚欢,一直饮到午间三刻。
最后一盏酒是慕容黎亲自斟满,映着日色的彩晕递给濮阳卿。
慕容黎轻轻笑了:“这里既是庄主偶驻之地,想必有酒。仙君一笑醉忘怀的佳酿,本王能饮一杯无?”
濮阳卿怔了一下,随即满怀笑意。
有何不可。
风尘子布的结界凡人不能破,但风尘子一定能破,他是否醉酒之后口吐破解之法?
慕容黎清冷的话里辩不出真假。
庆幸他围攻的不是天倾山庄,亦或是双方互下的台阶?
慕容黎死,他则死,对于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拿自己的命与人同归于尽。
人死,价值全失,他更懂得如何取舍。
慕容黎不置可否:“识时务者才为俊杰。处江湖之远更知与朝廷作对的结局只会是鸡飞蛋打。”
“是,谨遵盟主之令。”
十几派的众豪杰震天动地齐声呼应,人影煽动,顷刻将整个海岛围了个彻底。
虎视在侧。
濮阳卿的面色终于冷了下去,隐隐然有股杀气迅速凝聚,扇面已是一道青光。
“风吹雾散,霞晖染碧,本王与庄主不适合一战。”慕容黎踏出一步,抬手指向海天空旷的岛岸。
他的笑容冰冷如刀:“本王来此,是想让庄主看一场有趣的风景。”
慕容黎的眼神,就像一柄尖刀,一下刺在濮阳卿身上:“但是像庄主这样的,本王就杀不了。”
濮阳卿避过慕容黎的眸子,缓缓道:“公子身居庙堂,江湖蝼蚁上不得台面,染不了公子风霜,何故要赶尽杀绝?”
“庄主言重了,本王风光霁月,未携一剑入江湖,未拨风云动乾坤,何来的赶尽杀绝?”迷雾飘散,已然可以望到远天,慕容黎嘴角浮**的是冰冷的微笑,“可偏偏江湖迷雾重重,看不透深情难却,看不透血雾凄迷。几度血溅满身,生离死别,莫不是还要坐以待毙?”
濮阳卿微微变色,此刻才注意到断心剑不在慕容黎手中。
慕容黎假扮独孤清,独孤清自然也能假扮他人。
一直跟在慕容黎身边的是那位看起来佝偻无害的狄老四。他是独孤清,肯定不会放过准备要他命的凌歌。
那人身在迷雾里,青影逐步消失在无边烟霾中。
独孤清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岛上风光风流蕴藉,妙相无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