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在沉闷的夜月中洇染开去,看不清方向。
雷声轰鸣,至天骤地,将所有的惨烈掩盖在上苍的威严之下。
慕容黎披散的长发于夜风中几度扬起,那是王者踞坐在王座上的冷傲。
于时,杀戮骤起。
迎接三十位顶尖高手的,不是慕容黎的剑,是一百位死士。
整个春风小店,布满刀光剑影,于暗夜中进行着一场痛快淋漓的厮杀。
“谁生谁死未定。”斗笠下的脸慢慢抬了起来,“急于蛊惑人心,可否是阁主惧了?”
闪电骤然划过,照亮那人抬起的脸,一条刀疤,从额劈到下巴,犹如狰狞厉鬼。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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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天空又碧蓝如洗。
丢完尸体,庚辰不解:“公子为何不留着这人逼问其幕后?”
“赏金猎人这样的组织,撬开他们的嘴难如登天,把尸体留给那人,不是更好?”慕容黎仰望苍穹,“庚辰,你去一趟边关,找萧然,要快。”
“本王若死了,国将不国,何来江湖?”
慕容黎出剑,收剑。
这一刻,他绝美无双的容颜染尽鲜血。
全灭不留才能更好的证明天下第一仍然是天下第一。
也更因为知道慕容国主身份,不能活。
他突然狂傲的笑了起来:“王上,堂堂瑶光国主,不在龙椅上享风花雪月,跑来这肮脏不堪的江湖中,又是为何?”
相比天下第一,搅弄风云的九窍之心慕容黎更可怕。
慕容黎许诺的不死是生不如死。
只有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死绝了,对方才会摸不定这一环一个局,究竟套住巽泽没有。
刷然抖开剑锋,依旧低首遮面:“你诈我。”
庚辰旋转剑锋,护在慕容黎身旁,冷漠依旧。
“兵诡之道在于诈。”慕容黎执黑子,凛凛生威,“不如你们识时务做俊杰,说出金人是谁,我就放你们三十余人回去。”
“无论我是谁,都是他不该动的人。”慕容黎的清冷,是身为王者的威严,“告诉本王那个人的身份,本王许你不死。”
他轻轻的语气像是邀请,又是那么不容拒绝。
刀疤脸忍不住放松了身体,疼痛与紧张仿佛都消失,似乎慕容黎说什么就是什么,君无戏言,他跟着君王,会前程似锦。
“一直没有出手,这些人也不是武林中人,你在掩饰自己已非天下第一,或者,你根本不是。”慕容黎身上的蓝衣仿佛幽静的高空,不容谛视,灼得刀疤脸穆然一阵肃穆,“你究竟是谁?”
持剑的手不由得颤抖,他从慕容黎的目光中猜到了极为可怕的事实。
“跪下。”
杀气三时做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血溅苍穹又如何?
刀疤脸冷笑:“你不出手,又能证明什么?”
“天下第一,竟是缩头乌龟。”
剑尖滴下的血,在棋盘上开出一朵朵红梅。
“花钱买我命的那个人,他在骗你,他不是要取我的命,他让你们来,只是为了确认我还是不是他们动不了的人。”慕容黎凝视着棋盘,慢慢地,落子在红梅上。
近身作战,江湖武人确实强悍无比,死士以死相抗,也不能以一挡一。
刀疤脸踩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堆得很高,已离二楼露台不足三尺。
付出三十位同伴鲜活的生命,换得对方一百具尸体,是他的大捷。
“他在骗你。”白光倏然从慕容黎指尖飞出,迎那人胸口击去。
慕容黎成竹在胸的语气,让那人开始怀疑,白光里会不会藏有万千蛊卵,一旦触碰,噬心焚骨。
他不敢大意,纵身跃开。
棋盘棋子互杀三个回合后。
黎明将起。
一百三十具尸体倒在天井地上,鲜血将春风小店的石雕染红。
鲜血,像断线的珠子,洒得满空都是。
只有巽泽安寝的小屋,依旧沉醉在夏夜清空的宁静里,不与杀戮同存,不与凡尘同息。
刀光实在太强,相互交织在一起,就像是无数道死亡之网,瞬间将人体分割,网住。
“我在露台上恭候识时务的俊杰。”
慕容黎扔下黑子。
黑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与天边急雷同时落地。
那人冷笑:“让猎人出卖东家,阁主长得美,就不要想得太美。”
“狼再凶恶,终究逃不过猎人之手,猎人与狼,一旦易地而处,诸位就会变成被猎人宰杀的狼。”慕容黎目光从露台扫下,“各位江湖同道图穷匕见,是出于本心,还是受人蒙蔽,敢于赴死我巽某人也是佩服的。”
“豪气万千,命却只有一条,待会看同伴惨死,踏在同伴的尸体上时若怯了,惧了,后悔了,向我低首坦白,我可以网开一面,饶其性命。”
“是。”庚辰躬身,惋惜,“安神香,郡主难道真的?”
以前那个玉衡郡主几乎百毒无害,又怎会昏睡于安神香。
“阿巽。”慕容黎叹息,“会在傍晚醒来。”
这一刻,他如空湛蓝的蓝衣杂满风尘。
倾盆大雨,落下。
将鲜血冲向大海。
“你若死了……”
笑声渐渐转为苍凉。
在剑光炸起的瞬间,戛然而止。
猜不透就不敢再次贸然行动。
王最是狠辣绝情,不会留下任何的定时炸弹,只会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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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发出轻轻的一声哦,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个人的名字。
暴躁的雷声响彻,将他恍惚的脑袋击得一空,立刻清醒。
“上了露台的才是死路一条。”他跪在地上,突然不那么恐惧了,因为他明白,知道了天下第一已不是天下第一,才是真正要被灭口的关键。
淡淡的两字。
肃杀而冷冽,契入刀疤脸的灵魂,不由得兴起一阵恐惧。
仿佛,被牵引一般,双腿一软,径直跪了下去,跪拜在王的面前:“王上?”
慕容黎:“证明我依然是他动不了的人。”
“最好的证明。”刀疤脸冷笑逐渐转为讥讽,“就是杀光我们所有人。”
慕容黎点头:“如果你想活命,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满盘皆输的棋,不该由他来下。
那人要试探的,是巽泽有没有丢了修为。
他要将这个秘密藏住,永远。
很轻松的,一步跨过鸿沟,走到慕容黎面前。
隔着一张棋桌的距离。
剑指慕容黎。
于时,锋冷的剑,挟狂悍至极的力道,如山岳崩塌,向他怒压而下。
白子落,剑锋起。
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人极为诧异,避过锋芒,身子缓缓飘落,落在一楼天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