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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侧靠椅背,认真阅读一卷兵书。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他到翼望坡了吗?”
“探子回报,还有五日。”
“族长,借刀报仇的时机已然成熟,可实施计划出山了。”
仲堃仪举起茶盏,透着不动如山的沉静:“天下人心,无不在我掌控,只有他,我却看不透。”
壬酉环视这方丘陵,最终又将目光落在茶盏上,茶汤白烟袅袅,同远处青山中腾起的白雾一般,让人很难看清雾笼之下隐藏的一切:“地利人和已具备,想必他会借这个天时,趁大地黑暗的瞬间攻入这里,破除你设置的各处防御。”
这个地利与人和是他们不着痕迹为慕容黎制造出来的,仲堃仪转动着茶盏,并不着急饮下,悠悠道:“慕容黎手中拿着的图纸是佐奕给的,而我们的布防已改变三分之二,他一举成功破除防御时,正好将其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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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却没有王者血脉为引一说。
尾页不全,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在佐奕手中,等功成之后才做交易,可究竟记载的又是什么?以换醒的剑灵开启婴矦族世代守候的神力吗?
毁灭还是重生?
他眼神望向的,是居中的日晷仪,晷针的影子正落在晷盘未时三刻。
仲堃仪沉吟着,当年天玑显现过一场天象,天狗食日,国师就以此天道邪术蛊惑朝堂,从而放逐了天玑的上将军齐之侃,成为无将之国,最终导致天玑的灭亡,天象只是预兆,而让悲剧诞生的往往是妖言人心。
“族长测出的天象我自是深信不疑,但我记得慕容黎似乎也会看天象。”
萧然听后立刻肃穆,有了志在必胜的把握,施礼:“末将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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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欣然一笑。
“好,暗中行事。”
“定不负阁主所托。”北风拱手而应,退了出去。
慕容黎缓缓将阵法布防图交到萧然手上:“将军队分成百人小队,游击潜伏各个阵点,十日后天生异象,再一举突袭,速战速决。”
这场战争,就是他与仲堃仪对弈的一盘棋局,对手已摆好棋盘,盛情相邀他博弈一局,伏尸百万又如何,在彼此的眼中,早已无足轻重。
他们期待的,必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
血战。
方夜道:“可若他出了开阳,再无踪迹又如何是好?”
“本王自有找到他的方法,他逃不脱本王的掌控。”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入耳,慕容黎放下竹笺,起身,走出几步。
漫天压迫感倏然一散,方夜立刻感到一阵轻松,道:“未曾,只有佐奕与乾元二人,佐奕曾于玉林袭击天权的那支军队至今没有出现。”
果然留做了最后的杀手锏,多疑猜忌,对任何人皆不信的本性一点没变。慕容黎目光落在兵书的“信”字上,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跟踪佐奕的人,撤了。”
方夜吃惊道:“佐奕如此精明之人,若是不控制在手中,恐生变。”
那样一个世人仰望不可及的绝顶之人,真当为一人入世?
若真是如此,此番有违天道之局,岂非会带来一场浩劫。
乾元走出书房,仰头望天,太阳炽烈,如火一般烧得肌肤灼灼生疼。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慕容黎身上已悄悄起了变化,他的威严,涵盖四方,即便就那么随便一坐,也是散发着不容谛视的锋芒。
方夜萧然肃穆,这种压迫,只有绝世高手才能聚散,慕容黎身上散发的修为灵气,让他们感到有些困惑。
慕容黎目光并未移开兵书,淡淡道:“佐奕,回开阳,可带了兵?”
“你当真如此确定巽泽会来?”
“别的或许不敢说,但那是燕支,与纯钩一样,都是慕容黎宁杀天下人也要得到的东西,岂能丢?”
两人举盏对饮,悠悠一杯茶,其味无穷。
“小心使得万年船,慕容黎恐怕也不是那么轻易就信了佐奕手中图纸,必然会更改计划。”壬酉抬起茶盏淡淡一饮。
仲堃仪对壬酉一笑:“他借天象,我们何尝不能借天象?”
壬酉怔了怔,随即,满意笑了:“你的意思是……”
南陵一战,记忆犹新,慕容黎就是借了天时,地利,人和才让他败得如此迅猛。
慕容黎从不信邪术,这场天象更不可能让他惊恐失了方寸,既然他能预测,定然早有准备,造谣败他名声引发百姓恐慌不切实际,那么,他又会借天象做什么呢?
壬酉将铁釜中茶汤冲入茶盏,递到仲堃仪面前,继续微笑:“先生对慕容黎的每一句话可是记忆深刻,不曾忘怀。”
慕容黎从竹箫中缓缓拔出吟畔,指尖顺着锋利冰寒的剑刃压下,血液立刻闪电般溅入剑身,吟畔噬足鲜血,发出阵阵长鸣,撼动着慕容黎心灵。
剑芒轰发,火烈如旭日。
慕容黎看着剑芒,久久陷入沉思。
……
当所有人离开后,慕容黎继续坐回椅子上,从案桌几卷兵书中抽出其中一卷,展开,轻轻取出暗夹在竹笺中的一纸残页。
残页是佐奕奉上的六壬尾页其一,与慕容黎曾设想过的一般,记载八剑合一,重铸苍茫剑,召唤剑灵之法。
萧然接下图卷,碧空万里,天朗气清,不像有暴雨或是其他异象之变,忍不住问道:“王上,天将出现何种异象?”
日色游移,照在青翠的山峰上,像慕容黎头上的那支仙鹤玉簪,直插碧天。
慕容黎轻轻道:“十日后,午时,又原正南,会出现日蚀,局时天地将会有短暂的黑暗,而你就趁这个机会……”他突然靠近萧然,轻轻在萧然耳边吐出几个字。
“北风,若是想不着痕迹替换对方所有哨兵,黎泽阁弟子可有把握?”慕容黎看着北风,像看着一场期望,能藐视一国权威的天宗势力,必然隐藏着一些不为外人知的特殊本领。
新任阁主真是个妙人,每次出手打的都是七寸,对方的致命要害。北风微微一笑:“回阁主的话,此事不难,属下刚好会一门易容术,虽说不能扮得惟妙惟肖,也能有七分相似,混在哨兵里,蒙混三日不在话下。”
知他者,唯巽泽,他送来的人果然是起到关键作用的,慕容黎心里泛起一阵轻微的波澜,他与他,已融在生命里,成为彼此的唯一,触摸到心,留下了柔情。
北风盈盈而来,递给慕容黎两份卷轴:“阁主,仲堃仪排兵布阵确实与先前的兵防图册大相径庭,属下已探明其变化之所在,皆有标注。然唯有九皋坡,风雾弥漫,隐藏一股神秘力量让人隐有窒息之感,属下虽尽全力也未能窥出其究竟。”
“无妨。”慕容黎展开两册卷轴,一册是佐奕曾给的阵法布防图,与先前不同之处,已被朱笔标记。另一册,是又原山脉的地势原貌,沟壑,平原,山脉,险易,广狭巨细无遗,最为险峻接近天韧之山,位于又原之南,称为南山,唯九皋坡处,除了中间丘陵上有一方广场,皆为空白。
慕容黎看着图卷的空白,淡淡微笑,这个地方,就是婴矦族誓死守护的神力所在,也是目前仲堃仪真正藏匿之处——枢居。
慕容黎道:“他生性多疑,就要利用好这个短板。派人跟踪他,他定会认为本王并未真的信任他,也像本王的做事风格,因而处处小心警慎,也断不会泄露藏军之处。这期间他定会想方设法甩开追踪,届时,暗卫如他所愿,被他的机智谋略甩开,他自然颇具成就,自满骄傲,难免放松警惕。没有军队就没有安全感,他一定会悄然离开开阳,与军队会合,佐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隐藏起来的这支军队,断然不能成为瑶光的毒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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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就是让佐奕亲自带领他找到这支队伍,再一举歼灭。
……
昆仑丘广场最高的万景台上,摆着两个矮墩,壬酉继续保持着标准的笑容,向面前的铜炉里加了木碳,小小的铁釜架在铜炉上,釜中茶汤正熟。
“自古天象预兆吉凶,日者,人君之象,十日后天象变异,日会被吞食,是不是预示慕容黎君王无道,必遭天谴,灾劫降临,他的天下将会大乱。如当年天玑天狗食日一般,是灭国的前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