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被骂得抬不起头,脸色越来越白。他向我远远地投来目光,我却不敢上前帮腔。这事说起来是他有错,至少父母是这么认为的,我帮着说了也不可能把黑的解释成白的,只能在边上爱莫能助。
哥哥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哥哥当然也有。只是当年那个人没有站出来承担让哥哥独自面对了父母的斥责与严惩,现在一样不会站出来认领自己那份责任。我不敢断言哥哥是不是被那人的花言巧语骗了,但是事实结果就是,那个人没有因此离婚,而哥哥被李家扫地出门。
完。
“是那个陈舟?”
“他来找我,安慰我,还带我出去散心,花时间陪我去医院……我怎么能拒绝?”
医院。我一脚刹车踩到底,“姓李的又打你了是不是?我当时就该把他送进牢里去!”
春节将近,落了一场大雪。我开车去接哥哥回老家过年,打哥哥电话那边怎么都不接,我心里莫名生出不好的感觉,想快点过去,路上还堵车,烦得我直摁喇叭。
好不容易赶到哥哥家里,敲了几下门,没有应声。我拿备用钥匙打开门,客厅没人,卧室里传来一声轻响,我若有所感地走过去,指尖触上紧闭的房门,迟疑片刻,猛地一推。
有风穿过窗台。绘着白色海燕的布艺窗帘被高高吹起,海燕飞过洋面,飞过惊涛,飞向了无垠的高空。
大概人间浩大,总有种种不公,巧得很,叫人一齐赶上了,就显得总也如意不了。
哥哥的身体越来越差。黎昕的后事基本都是哥哥在打理,小产连着各种琐事,消耗了哥哥大半精力,又得不到好的休息,病来如山倒,一下就卧床不起了。入冬换季,一个没留神安恬也生了病,我只好两头跑,时间一长有些撑不住,晓雨心疼我让我不要再去哥哥那里,但我想着安恬还有晓雨,哥哥只有我了啊。
后来安恬的病好了,哥哥的高烧却不见消退,烧得开始说胡话。他不愿长久地待在医院,我只好把他接回来,晚上看他入睡才离开。
黎家到黎昕这里三代单传,现在独生子没了,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上门来找哥哥的麻烦,话里话外地要把哥哥说成是不要脸的狐媚子了。眼看快要动手推搡,我上前去把哥哥挡在身后,见状黎家人怒火更盛,越过我狠狠地把哥哥推到了地上。
哥哥本来身体就不好,肚子里这个孩子来得更是十分勉强,这一下力道太狠,哥哥坐在那里半天爬不起来,身下渐渐洇出了血痕。
我心里一凉,抱起哥哥就往医院跑。哥哥疼得直咬牙,却硬撑着没出声,可能他也明白孩子要保不住了。黎昕没给哥哥留下什么话,现在孩子也要没有了,我不知道哥哥以后要怎么办。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撂下电话赶到哥哥身边,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你还有我啊。你看看我,哥哥,你看看我,我会一直在的。”
哥哥满目空茫地笑了笑,“小曦,你说,会不会是我这人太晦气?”
“不要这样乱讲。”我握紧他的手,“也别乱想了。”
“身体是你自己的。”我扶住哥哥的肩,“无论如何,你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我也会担心的。”
哥哥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以哥哥现在的身体机能,就是怀上了分娩过程也会凶险万分。哥哥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开始吃药,各种各样的药片胶囊流水一样送服,调理一段时间后又要接受针剂治疗,小臂上细密的一片青紫针眼。我看得很不舒服,可是哥哥执意如此,我一点劝阻的话都说不出。
“昕哥不知道你身体有问题吗?”
哥哥苦笑,“我的体检单都是他开的。”
“那他还说那种话。”
他们的婚礼很盛大,哥哥本来想随便走个流程就好,黎医生坚持要大办,他说能跟哥哥在一起是他的福气,他恨不得广而告之所有他认识的人,婚礼当然要大办。哥哥拗不过他,不过婚礼当天我并没有看见黎家多少长辈,多是同学朋友,黎医生解释说是家里人因为哥哥过去的经历不太喜欢哥哥,但是不要紧,反正他在城里发展,家人大都远在乡下,管不到他的事。
哥哥在医院附近找了份工作,比较清闲,还能空出时间做做家务,我每次去哥哥家里都一尘不染的。哥哥变得爱笑了,黎医生很会说话,哥哥每每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我在边上看着心里也快慰。
有一回我带安恬上哥哥那里吃饭,黎医生抱着安恬逗她玩,忽然对哥哥笑说寒之,咱们也要个孩子吧?
“撑不住……我也不会找他。”
——我还能说什么呢。
跟晓雨商量过后,我决定给女儿取名叫“安恬”,陆安恬。赔偿款打到哥哥账上了,哥哥用这笔款子在市郊供了套房,我去看过,小高层精装,面积不很大,有个阁楼,算是复式。住进新房后哥哥整个人仿佛也跟着焕然一新,我也很高兴,哥哥要是能像现在这样时常笑着就好了,他笑起来特别好看,像暖风吹开春蕾,湖畔细柳垂枝。
层叠的欲望逼迫着哥哥发出呜咽隐忍的呻吟,我靠着墙面,白梅的幽香不断扩散,撩拨我的神经。
他难受,我也难受。我拆开一支镇静剂,扎破小臂的肌肤慢慢推进去,自嘲地想着,这大概是惩罚吧,惩罚我,生出过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才有如今种种煎熬。
结束后哥哥整个人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脱力,囫囵话都说不全。
“要起的呀。”哥哥的眉眼皱成一团,很认真地看着我,“宝宝得有自己的名字啊。”
我忽然就想,对啊,哥哥得到了一些东西也失去了一些东西,这么多年了,真正属于哥哥的,好像也只有“陆寒之”这个名字而已。
“哥哥,你帮忙取一个吧。”
“我永远相信哥哥。”我打开副驾驶的门,对哥哥这么说道,声音很轻。
哥哥坐进副驾驶座仰头望着我,“嗯。我知道。”
“所以哥哥为什么不告诉我?”
“吃了点药,有点困……”哥哥神情恹恹,一副怎么都睡不够的样子。我扶着哥哥躺好,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哥哥的睡姿端正乖巧,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困了就睡。”我说,“我守着,没事的。”
“小曦……”
“……结束了。”他对我说,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我吻了吻他的指尖,“是,结束了。”
而我们其实都很清楚,苦难的事情一旦开始,永远不会就这样结束。
我闭上嘴,无话可说。
我想把哥哥接到自己家里休养,哥哥不愿意,晓雨也并不太高兴,只好就此作罢,任哥哥仍还租住在那套独门独户的一居室里。偶尔下班会绕远路去看他,哥哥一天比一天瘦,我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哥哥的精神逐渐差下去。
然后有一天,我接到了哥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哥哥听着都快哭了,问我小曦,怎么办,我好像怀孕了……
“你xxx……”我气得昏了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了?”高个子嘿嘿笑着,“告诉你,念书那会儿我就看他不顺眼了,一天到晚地假清高,碰一下都不行。现在还不是下贱得很,来者不拒的,我们同学一场,玩一下还不行?”
他父亲打断了他的话,“你少说两句。”
“艹!”他嗷了一声,捂着鼻子从地上站起来,“你有病吧!”
“要私了是吧。”我甩了甩手,“omega一生只能被一个alpha彻底标记,做了就要承担责任,要么你现在去死,要么,你跟我哥哥结婚。”
“这个,”他的父亲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我知道他是市公安局的领导,这么多年了估计有所升迁,不然边上那些警察怎么一个个都毕恭毕敬的。“我儿子目前是有合法伴侣的,我们还是来谈谈赔偿问题吧。”
我察觉出了异样,“为什么?不是说那两个人已经控制住了吗?”
“嗯……”警察支支吾吾的,“不都是同学……”
“什么同不同学的?!”我一下提高音量,“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这是畜牲!”
我盯着哥哥颈窝处泛着青紫的齿痕,恨得心里别别直跳,小心平复了呼吸,尽力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安慰哥哥,说你别多想了,警察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哥哥微怔,苦笑了一下。
会吗?他说。
我说我是他妹妹。小护士的目光就变了,我很熟悉这种目光,它叫做怜悯。
那你进去吧,小护士说。注意不要打扰别的病人休息。
病房里很安静。我坐到哥哥身边,可能是我的味道太明显,哥哥还是立刻就醒了。
高个子掰过哥哥的脖颈,不顾他如何挣扎哭喊,张嘴咬了下去,强行标记。
昏暗的光线里,被压在身下肆意凌辱的哥哥像一条砧板上的活鱼,疯狂弹动着想要逃离,终逃不过待人宰割的命运。
视频看到一半,我猛地站起来,感觉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五、
赶往分局的路上,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我完全不能想象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哥哥身上。世上的恶人千千万,omega千千万,为什么偏偏是哥哥?我甚至恶毒地想着,为什么只是哥哥,要是所有的单身omega都遭受这样的事就好了,那哥哥就显得没那么特别了吧?是不是就可以减少即将由此产生的异样目光和指指点点?
“呸!你怎么有脸说?”
“可明明是陈舟来找的我啊!你为什么——”
“你放屁!我就不信了,你不愿意他能成?在这儿立牌坊呢!”
过了两天,账上莫名多了笔款子。我算了算数目,直接电话挂给了哥哥。
“你花我的钱,总好过花别人的。”我沉声,“尤其是那些人给你的。什么意思,你陪他们睡,他们给你钱?这成什么了,卖的?”
话是难听了点,但哥哥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他会不会因此不高兴我不关心,我只是不希望他用自己的快感去交易什么,那会让我觉得脏。
“还没有人碰过你这里,对吗?”
嘴唇吻过omega颈后独有的腺体,我启唇轻舔,哥哥小幅度地挣扎起来:“小曦……别闹了……”
齿尖落在敏感的腺体上,我知道,只要我咬下去,哥哥就永远是我一个人的了。
“小曦……”哥哥讪讪的,有点不自在地整了整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衬衫。脖颈处有淡淡的吻痕,我盯着那里,越看心里越有火气。
“哥,你真要喜欢,就标记。”
“这个,不好说的。”
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我不反对哥哥找性伴侣,但为什么每次见面他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我心生狐疑,特意挑了个寻常日子不打招呼就去找他,哥哥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屋里地板上散了一地的衣物。
“刚醒,还没收拾呢。”哥哥哂笑。
我抿唇,暗暗咬牙。直奔卧室而去,哥哥有点慌神,在门口拦着我不让进。
其实我很清楚晓雨为什么会有不满。我的精力、我的关注,实在是给了哥哥太多。只要哥哥在我身边,我的目光,一定是落在他身上的。
那缕清冷的白梅幽香时常入梦,夜里惊醒,心有暗愧。
可能哥哥自己也注意到了这点,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要搬出去了。
最先找上门的是那个人的合法伴侣,一个娇娇小小的女性omega。哥哥在私企里做一些文书整理和文案工作,相熟的同事都知道我,事情发生后立刻给我打了电话,我二话没说放下手里的事就赶了过去,但是已经来不及,对方把场面闹得很难堪,连哥哥单位的领导都来了。
我到现场才知道,原来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哥哥跟一位结了婚的alpha有了私情,且还不是一两天,让这个alpha经常夜不归宿。这个alpha我也见过,就是哥哥的早恋对象、那个曾经让哥哥蒙受父母责难的人。
——龙胆花味道的主人。
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哥哥获得了暂时的自由。他像脱笼的鸟儿,挣脱束缚后飞向了遥不可及的高空,浮鱼在真空中只会窒息,重新落回水中才能活得一丝生机。
我将哥哥安顿在自己家里,在阁楼上单辟了一个房间供他住宿。他辞了职,在家写点东西换点钱添补日常开销,晚上则会出去消磨时间,经常很晚才回来。晓雨本来没意见,但时日久了颇有微词,说是哥哥的作息跟我们都不一样,影响到她的休息了。
哥哥沉默了一会,“是啊。你也知道的……我只是想有个人能对我好,难道这也错了吗?”
我无话可说。
回家之后不出所料,父母的指责谩骂不会少。母亲气得直发抖,指着哥哥的鼻子骂他贱骨头,哭着说以后咱家出门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再也直不起腰见人了,都怪家里门风不正,生出这么个下作胚子。
哥哥坐在窗台上,慢慢地哼着一首歌。他转过头,洒然一笑,翻身落下,像严冬里白梅枝头轻飘的一片细雪。
我沉默地看着,灵魂也随之坠落。扒着窗沿向下望去,白茫茫的雪地上渐渐开出了一朵红梅。
红梅煨热细雪,瑟瑟寒风里,却是春光明艳。
病情日渐转佳,发情期像一个不散的幽灵,重又开始折磨他。有一天下雪,我去给他送吃的,他刚睡醒,拉着我的手开心地告诉我,说他看到阿昕了,阿昕还有话要留给他呢。
我有些害怕,哥哥的样子太奇怪了。我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出问题,要送他去看心理医生,哥哥很抗拒,他说你觉得我是精神病吗?我没有骗你的,我真的看到阿昕了。
我只是一味催他睡觉。于是哥哥再没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孩子到底还是没保住。伤心的黎家人并不会因为哥哥小产而生出多余的怜悯,争论的焦点转成了哥哥那套房子的归属问题,哥哥结婚以后房子是他和黎昕一起供的,现在黎家想要拿走属于他们的那份财产,哥哥不想把房子卖掉折现,他们就百般刁难,一定要限期拿到那笔款子。
母亲也赶来同他们理论,她不愿自家吃亏,逼着哥哥表态,哥哥满身的疲倦,半天也没多说什么。母亲十分的怒其不争,把哥哥撇在一边同黎家人说话去了,到最后反而没哥哥什么事。这一场婚姻,哥哥得到了一切又失去了一切。
看着哥哥失魂落魄的背影,我忽然之间深切地明白了这是一种什么滋味。那是百般尝试后的无可奈何,明明已经很用力地活过了,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
“早上阿昕的爸妈来找我了……”哥哥捂住眼睛,“我就想,难道他们说的是对的?都是因为我,阿昕才会——”
“这种鬼话你也信?”我摇着哥哥单薄的肩膀,“哥哥你要振作,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呢,你不能倒下的,你还有昕哥的孩子啊。”
哥哥的情绪不稳定,黎家从乡下赶来的几位长辈又难缠得很,我专程请假去陪,却还是没能护好哥哥。
就这样治了些时日,有一天哥哥兴奋地打电话给我,说是体检结果显示有孕。他让我先不要告诉黎医生,打算等显怀了再说,要给他的阿昕一个惊喜。我自是满口答应下来,黎医生正在外地一家医院交流学习,等他回来差不多哥哥的孕期就有四个月了,时机刚刚好,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
结果哥哥再也没有等到他的阿昕回来。
黎医生走高速回来的时候正下着暴雨,前方的连环车祸波及到了他们,一车的人,当场死亡。消息是哥哥告诉我的,说话时他的神色平静极了,好像死去的那个人并非他的伴侣一样,我心里莫名慌张,哥哥太镇静了,镇静地不同寻常。
“因为不想你担心。”
“我现在就很担心。”
“小曦,”哥哥叹了口气,“我……没有办法拒绝他的。”
“阿昕真的很喜欢小孩……”
我不爽了,“喜欢让他自己生去啊。”
“你别这样讲。”哥哥低声劝我,“如果可以,我想给阿昕生个小孩的……”
哥哥一下就笑不出来了。我看了看哥哥,故意冲黎医生挤眉弄眼的,说昕哥,那你可得加把劲啊,这事儿我哥他一个人可做不到。
哥哥没吭声,低着头只顾把烧好的菜往桌上摆。
走之前我单独拉住哥哥说话。
哥哥定期体检的那个医院有个医生跟哥哥走得很近,是个beta男性,常跟哥哥聊天,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提起他时哥哥脸上带笑,我就猜到哥哥的心思了。
我觉得挺好。哥哥需要有人照顾,安恬要上幼儿园了,我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法分心再去哥哥那里。
听哥哥说,那个医生姓黎,叫黎昕,比哥哥大差不多四岁,他们已经同居了。黎医生并不介意哥哥以前的事,为人比较开朗健谈,我见过他几次,感觉人还不错,眼看着哥哥要奔三了,真能这么定下来也很好。
“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扶着哥哥喝了口水,轻声道:“你会被他害死的。”
哥哥却摇了摇头,话语坚定,“我……不会去找他。”
“其实——”
“最好名字里能有个‘恬’字,”哥哥微微笑着,“我希望她一生无风无雨,万事顺遂,安平喜乐。”
哥哥的笑容很温柔,话尾却仿佛将有叹息。我替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出门,不想他看见自己微湿的眼眶。
等待着发情期里没有自家alpha相陪的omega的,会是一场煎熬不已的酷刑。我把镇静喷雾塞进哥哥手里,锁好门守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受哥哥的求援。
“嗯?”
“宝宝起名字了吗?”
“她还小,不急。”
六、
晓雨给我生了个女孩,alpha。母亲很高兴,把晓雨接回老家照顾,我请了假,白天陪在晓雨身边,晚上偶尔会去哥哥那里看看。
哥哥的发情期要到了,而那个强行标记哥哥的混蛋却不可能陪哥哥一起度过。我买了omega专用的镇静喷雾,晓雨这两天心情不好闻不得一丝alpha的味道,我正好可以去哥哥那里陪他熬过发情期。
我有些慌神,闭了闭眼,说不要紧,孩子打掉就好。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omega的孕生子是受法律保护的,要想人流,必须得去公安和民政那边开证明。我带着哥哥一家家地跑证明,等最后到了医院,身体虚弱的哥哥体力跟不上,脸色苍白地吓人。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很严肃地说哥哥的生育功能不太好,这次流掉小孩很可能再也无法怀孕,要不要干脆咬牙生下来算了,哥哥坚定地拒绝了,我虽然心疼,却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这个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屈辱的代名词,绝对不能留。
哥哥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我握着他的手,感觉他的生命力仿佛随着那个未成形的孩子的取出流失了大半,身体薄得像张纸,风一吹就要飞走了。
代哥哥谈赔偿这种事我做不了主,父母到底还是知道了。家丑不外扬,父母连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直接选择私了,敲定赔偿后签了协议走人。我不愿意深究父母一系列行为背后的态度,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母亲接下来要用那样贬低哥哥的字眼去责骂他,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妈,”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别说了。”
“小曦你闭嘴。”母亲狠狠地瞪着我,“现在知道护着他了?早干嘛去了!”
我沉默了一下,提起拳头想接着打他,被警察一哄而上地拦住了。
“你有伴侣还标记我哥哥,你安的什么心?!”我声嘶力竭地冲他喊着,“我哥哥才二十六!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你想他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装什么装?”高个子不屑地俯视着被警察们按住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睡过陆寒之那家伙的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吧?”
女性omega嘴里骂骂咧咧的,单位领导不可能任由她破坏正常的工作秩序,站在中间好说好商量地要把两人分开,女性omega不依不饶地拽着哥哥的衣领不放手,我来的时候就正赶上这幕。
“哥。”我冲上去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我们走。”
到哥哥的工位上大概收拾了一下,我拉着哥哥的手,护着哥哥离开了公司。一路上有太多看热闹的人向我们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我知道哥哥这份工作是保不住了,传播最快的新闻就是八卦,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这位女士,请你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好吧。”警察示意我安静,“一会儿他家人会来跟你谈,你冷静一点,好好谈,争取私了。”
等见到那个高个子和他的父亲,甚至不用多补充介绍,我忽然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见过他的。很多年以前,刚刚进入初中的我揍过的第一个人,现在正站在我面前冲我嬉皮笑脸地打招呼。稳稳地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我拉着唇角挤出一个笑,丝毫没有顾忌边上的警察,捏紧了指骨一拳把他撂倒在地。
嗯,一定会的。我笑了笑。这话说的,我自己都不信。
第二天再去分局,警察的态度忽然就不对了。
“我们建议——私了。”
他睁开眼看着我,忽然便流泪了。我也想哭,伸手拭去哥哥的泪水,哥哥侧头躲了一下,轻轻地说,别碰,脏。
我便直接握住他的手,说你净乱讲。
这回哥哥没有躲,眼神空空地呆了半晌,然后像是喃喃自语,说,我真的没想过……明明,都是同学啊。
陪着我的警察怜悯地看了我一眼,问我还要不要继续。我摇了摇头,转过身,慢慢走出了分局。
赶到医院,药物作用下,病床上的哥哥还没醒,脸色灰败。隔着厚厚一道病房门,我趴着高高的玻璃窗贪看着,心里一阵酸痛难忍。
门口的beta小护士看了我一眼,说你是alpha吧?最好不要进去,病人刚刚接受强行标记,你身上的信息素会刺激到他的。
——电话里,分局的警察告诉我,去参加初中同学聚会的哥哥,被强奸了。
因为受到了身体上的伤害和精神上的惊吓,哥哥并不在分局,而是被送去了就近的医院接受治疗。我被警察带去了解情况,做了简单的笔录后,我被允许观看了当时现场的监控视频。
监控是酒店自己安装的,黑白画面,清晰度比较高。幽暗的走廊里,有两个明显处在醉酒状态的男性跟哥哥一起走着,不知道三人交流了些什么,其中一个个子高的忽然发难,把哥哥推进了拐角。另一个不仅没有制止,居然还帮忙一起压制,哥哥的反抗在身强力壮的两人面前不值一提。一番动作过后,哥哥的衣服被扒了个干净,然后那个高个子做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让我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发冷。
现在想想,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我是说跟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相比。
我记得很清楚,离哥哥的二十七岁生日还有半个月,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市公安局分局打来的电话。
“小曦……”哥哥小声哀求着,“你别这样……”
——我在做什么啊。失神般放开手,哥哥脱力沿着墙面下滑,我强行抬起他的下巴,哥哥顺着动作看进我眼里,我猜他一定是看到了本不该有的东西,紧张地微微细喘。
“……对不起。”我想我大概是疯了。起身打开门,我逃也似的离开了,不敢面对哥哥清澈的目光。
“什么叫不好说?”我按住哥哥的肩,将他整个人抵在墙上。“他不好,你为什么要跟他睡?”
哥哥动了动唇,“只是……”
我望着哥哥嫣红的唇,那里会像花瓣一样柔软吗?忍不住拿拇指慢慢摩挲过那里,哥哥难堪地别过脸,我凑近他颈窝,呼吸重重落在肌肤上,如愿听见哥哥急促的一声轻喘。
“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
我偏要看。推开哥哥,我压下把手猛地打开门,床上的男性alpha吓得坐了起来,上身光溜溜的,相信下面也是一样。
我一声没吭,重又把门关上。
我专门去看了一次,比较宽敞的一居室,两个人住也不是不行。我当然要照顾晓雨的情绪,哥哥的房子都看好了,我没有不放人的道理。帮着把东西都搬过去,哥哥留了把钥匙给我,说方便我随时过去。
我应声称是,背着晓雨把钥匙藏进了抽屉拐角,生怕晓雨问起。
除了钥匙,我还背着晓雨偷偷给哥哥打钱。都是发奖金时攒下来的私房钱,我没什么额外花销,索性都转给哥哥了,我想着他一天天的也没个正经工作,账上就那一点存款,真要急用钱都没处借去。哥哥没说什么,我查了一下他的账面开始正常走流水,确认这些钱哥哥都是有在用的,这才莫名安下心来。
“我们家阿舟平时多正派的一个人,肯定是你这个婊子勾引的!”那个女性omega骂得很难听,“你说啊姓陆的!是不是你!”
哥哥的脸上有红痕,可能是被她打过。
“不是的,是他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