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个可怕念头如冰冷的蛇爬上心头。
褚雨奔向门外,正撞上起床洗漱的柯林和另一位阿婆。
确认柯林还活着,小狼没有再次背着他动手,悬着的心才落下了一半。
这晚,褚雨第一次梦到了里格斯的秋天。那里姹紫嫣红落叶漫天,风掠枝头,草木成熟的醇香沁入心脾,宛如醉了酒。实际上他从未亲眼见过。只不过那个湖水如明镜一般澄澈的地方,在他心中就是美得像天堂一样。
浅浅的梦结束了,便醒了。
他摸了摸身边的席子,凉凉的,小狼和苏拉居然都不在,离开很久了。
褚雨窝进小狼厚实的毛里,手掌从它头顶顺着脊背往下捋,捋到腰就够不到了。小狼已经长大了,大到他单手抱不住。如果是在狼群里,它早就有资格竞争狼王了。
褚雨任由思绪天马行空般游走,贪恋而痛苦地放肆回忆起山上的日子。小狼的尾巴呼哒呼哒扇着风,把屁股悄悄往后挪,可探出头的部位存在感太强,还是被发现了,整匹狼被褚雨一脚踹走,滑到地上砸出扑通一声闷响。
后半夜,木门被消无声息顶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贼溜溜的大长脸,停了半个多小时没动。
我带苏拉和小狼下山是为了什么?
苏拉和小狼选择下山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它们是想见识一番大千世界。可他却为了自己把两匹狼养成了家犬。
小狼心中万分屈辱,一路上难以控制地对着地面龇牙咧嘴,导致见到他们的人都躲开好远。
它都这么牺牲了,小破诊所居然没开门,于是只能顶着这副尊容被路人参观。
褚雨噗嗤一声,指着小狼狂笑出声,捂着肚子笑哭了。
最后追到村诊所的门口,褚雨见到了穿着连衣裙的苏拉,还有被她牵在手里的白色大毛团。
那毛团背对着街道,因为心中过于屈辱而控制不住狰狞的面容,面壁而坐。
凌晨时它们都闻到了血腥味儿,决定替不好好保养伤口的人想别的办法,小狼替卫东跑腿去过药店,打算出门买药,于是俩狼计划一番,做贼似的在屋里踮着脚尖儿翻腾,在快把褚雨吵醒之前找到了一点钱,以及一条红色连衣裙。
褚雨脸色一变,立刻追过去。
阿婆责备地望着褚雨狂奔的背影,人家小伙子都被他的狗咬成这样了,褚雨问都不问一句。狗命能有人重要?
听到动静,拐角候命的车群里探出来两个睡眼惺忪的助理,立刻被柯林挥手命令重新藏起来。
饭熟了,但是没人坐到桌前。
肉汤一直放到变凉,凝固成粘稠破碎的肉冻。
这是第一顿凑不齐的饭,所有的事情总是义无反顾地向着它该去的方向发展,不顾任何人所愿。
柯林正费力地用石膏胳膊夹着牙刷,另一手挤牙膏。刚好这位阿婆路过看见了,立刻放下背篓和木棍铁丝,给小伙子帮个忙。
“你……看到我家的狗了吗?”褚雨问。
柯林为着这一句久违的对话笑了,指指西边:“它们一大早就结伴走了。”
肩膀的伤口没保养好再次裂开,血酝湿了一片席子,可他顾不得。他唤它们,里里外外地找,却无人应。
小院在灰色的晨光中沉睡着,木门内的插销被解开了,从外面浅浅地阖上。
褚雨知道小狼和苏拉从来不用走门的,那圈矮墙从来都形同虚设。
阖着眼的褚雨突然招了招手。
苏拉跳上炕蔫蔫趴下,匍匐着挤进褚雨和小狼中间的缝里,一打滚翻出软软的肚皮,等着褚雨来摸。
褚雨象征性揉了两把,算是接受了它的服软,苏拉便咧开嘴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他将猛兽带下了山,却完全没有能力约束住它们……
……
夏天快过去了,夜有些凉了,单薄的一层窗户拦不住夜色侵袭。
小狼没脸见人了,赌气窝成一个团,把头埋进肚子里,爪子捂着耳朵。
可它还是觉得有点开心怎么办,褚雨笑了,笑得很好看。
那裙子太瘦,小白穿不进去。
但是会买药的只有他,他必须出去。
要不他就裸着去,要不……
“阿婆拾这么多柴火是做什么?”柯林随口问。
“村里闹畜牲了,前阵子所有的鸡都丢了,这几天又死了好些大鹅,我们打算围个篱笆,防着东西偷嘴。”阿婆要走,柯林赶紧叫回助理给老人帮忙,凝着今早两只狼狗跳出来的围墙若有所思。
褚雨一路问一路追,所有人都说见着一只可大可俊的白狗,往村中心跑了。
褚雨没胃口,给柯林端过去一碗热汤当作答应他的补偿,走出小院时,苏拉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打开电视里的动物世界,可苏拉还是背对着屋子,一动不动。
我是不是错了。褚雨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