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几个月,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心灵的平静,可如今再遇故人,却仿佛是大梦一场,醒来以后,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苏拉在急速奔跑中感受到了褚雨异样的沉默,他连指明方向都忘记了,于是它只能贴着无人的小巷,在沉睡的黑夜中不停歇地奔跑。
它想问问褚雨的胳膊疼不疼,身上疼不疼,它想帮爸爸舔舔淤青的伤口。可是它无法问出口,也隐隐感觉自己应该适时保持沉默。
下一秒,人就已经作势冲了出去……
呼唤他的,正是苏拉。
小狼第一次听到苏拉这么匆忙的嚎叫,短促而焦急,甚至处于急速奔跑中,两声嚎叫之间就差了几千米远。
这种想法驱使着他在琳琅满目的酒吧中四处逃窜,引得卫东捧腹大笑。始作俑者看够了热闹,终于伸手把可怜的孩子解救出来,慷慨地支付了这出闹剧所产生的昂贵费用。
然后他在领着白毛走出酒吧时问他:“刚刚那个盒子里的画面,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
小白立刻警惕退后,倏地瞪大的瞳孔摆明在说他猜中了。
萝卜和青菜居然是人,褚雨为什么没告诉他?!
他又不是不经人事的黄毛狼崽,那些萝卜青菜摸向他的手,还有赤裸到几乎明示的眼神,除了邀请交媾不会再有别的意思了。
你们才是动物,我们狼只跟喜欢的狼做,让喜欢的狼生崽子。
他笑着拍了拍孩子的肩:“我教你,相信我,一定没问题。”
它给白狼报信,故意沿途蹭下自己的气味——这是它之前和白狼约定好的,先一起把褚雨骗下山,再想办法让褚雨接受它。
而小白那边,却在离开时遇到了新的麻烦。
“你带着这个手机,就可以走。”卫东看似懒洋洋,实则出手狠辣迅速,小白则一时不备竟被钳住了手肘。
苏拉悄无声息地移动,从歪倒的玻璃门上看到了两人扭打的身影。褚雨的胳膊被拧成了不可思议的形状,那个讨厌的男人正骑在褚雨的背上,要用绳子把人绑起来。
那个男人过于投入到失而复得的兴奋中,完全忽略了身后狼爪踩在地板上轻轻的声响。
“我告诉过你的!不能!”褚雨突然急得大喊。
那个男人先是装作修理工,在终于骗褚雨打开房门的瞬间,如毒蛇般暴露出侵略的獠牙,强行顶着门缝挤了进来。
褚雨在开门之前已经命令苏拉到浴缸里躲着,没有允许,无论如何都绝对不准出来。
但苏拉不可能听话。
如果说任何一种情绪能让人变得难以理喻的偏执和疯狂,无外乎爱,或者恨。
而在白狼扭曲的神情中,他竟然错觉看到了自己以前在面对某人时那歇斯底里却又拼命掩饰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足够强大,以为未来很长,以为日复一日的时光无穷无尽。
从昨天开始,它在松懈下来后就一直没能成功变成人类。就小小的私心来说,它也想在那张舒服的小床上多睡一个晚上。
但是褚雨却一反常态地焦躁,在酒店女人的催促下到银行拿了一袋子很重的钱交给她,作为被毁坏物品的补偿,然后便躲在酒店帘子后面,啃着手指盯着窗外的石板街,不再说话。
直到夜色再次降临,那个身上很香的男人出现。
红狼说,褚雨遇到了一个坏人,可褚雨不让它杀人,所以它们只能逃跑。
此时此刻,褚雨正俯在苏拉的背上,身形僵硬而拘束,腿麻得没了知觉,盘在苏拉肚子上,生怕为它再增添一丝负担。
他眼瞳呆楞地直视着前方,仿佛夜里不眠的幽灵,惊魂未定的裂痕从眼底延伸到被封藏了数月的回忆中。他才发现,岁月悠长,只有那些难堪的画面并未丝毫褪色,反而一如昨日鲜活。
“我可以教你追他。”卫东说:“我可是追人的大师,当年那么年轻貌美又冷酷无情的小律师都被我拿下了……不提那些,你答应陪我一个月,我就把所有技巧都传授给你。”
他知道白毛动摇了,觉得胜券在握,找到了最后的乐趣。
白毛正在犹豫,耳朵却突然动了动,扭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当然,我们当中也不排除有少数处处留情的二货。
对于那些摸向他胸膛的手,小白用了极大克制力才忍住折毁它们的冲动,对一切暧昧的眼神,表示出了比看苏拉卖萌还难以掩饰的厌恶,拒绝任何不知所谓的狂蜂浪蝶沾到自己衣角,连染上气味都不想。
他能敏锐察觉自己才是这里的异类,却依旧不认为除褚雨之外的人有资格生下他的小狼。那些青菜,连挑起他哪怕一丁点的欲望都不配,更无法让他在袒露的胸脯或者生殖器官中联想到自己所爱的人,即使联想都是对褚雨的亵渎。
卫东往他兜里塞进一个小方盒子:“只要这个盒子动了,你就把盖子翻开,这样不管离多远,我们都能对话。”
小白并未察觉卫东这种大而化之的讲解有什么不妥,因为褚雨平时也是这么跟他和苏拉说话的。他犹豫着没把东西掏出来,正努力细嗅风中飘来的苏拉的臭味。
卫东趁势劝道:“想让喜欢的人也喜欢上你对不对?”
“哈?你在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翻在墙上,双眼一黑,霎时失去了意识。
苏拉果断把绳子咬断,由褚雨背着最简便的行李,它驮着褚雨,为了掩人耳目从窗口翻越而下,鬼魅的身影融进了浓浓的夜色里。
它听到他们在争吵,在扭打,那个男人要带褚雨走,还说着一些听上去暧昧不明的话,说要褚雨原谅他,别那么较真。
这句话之后,褚雨的反抗立刻激烈了起来,他的痛呼和挣扎仿佛一拳拳打在苏拉的神经上。
狼是一种群居动物,孤狼不成活,伙伴和家人永远是它们不可或缺的存在。
卫东面不改色地收起了面团一样被砸变形的电脑,仿佛这是一件多么正常又常见的事情。他思忖片刻,说要带小白带去个地方,让他见一见挑一挑别的萝卜青菜。
尽管小白并不爱吃蔬菜,但是他饿了,所以自然跟着去了。
然后狼狈逃窜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