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向晚看着不是个滋味,然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瞪眼,心下也早把那人渣千刀万剐了一遍。
谢向晚“跟”着赵碧烟出了门,翻过院墙,一路跑到了郊外。赵碧烟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轻声唤道:“子木?”
树后传来响动,走出一个人来。淡淡月光下,来人蓝衣长衫,气质出尘,通身气派如水般温润,微微一笑便是千般柔情。
赵碧烟垂下头,被人拖着,再没了生气,。
谢向晚急急追上去,还未踏出马厩,身形一晃转眼来到另一个房间。
昏暗的房内没有点灯,谢向晚夜视不错,看见赵碧烟静静地坐在桌前。
因为,就算是梦里,这也是他的栖柳。
赵碧烟还在低语,或许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颠三倒四的言语全靠着一口执念支撑。这时,门外突然走进三个人,谢向晚骤然警觉,然而那三人却看不见他,直直地朝着赵碧烟走来。
“嚯,还活着,”为首的那人语气轻蔑,朝赵碧烟努了努下巴,吩咐道,“带走吧,老爷要见他。”
赵碧烟却不高兴了:“不行,跟女人似的有什么好,就是因为这张脸,以后我一定要划花它。不对,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死啦,还是让别人帮我吧。唔,天亮了吗?我好累呀......”
月光逐渐被云层吞没,变为一束束金光撕开了天幕。
谢向晚声音低哑:“亮了。”
“公子放心,乖乖跟我们走了,便不会为难林公子。”说着,抬手劈晕了林椹。
谢向晚看得目眦欲裂,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夜夜的梦魇,这无止境的心魔,那个满身骄傲的人是被最心爱的人折了傲骨断了希望。这个畜生,亲手毁了赵碧烟。
谢向晚再也没法看下去,他痛恨这场梦,为什么这只是一场梦?既然如此的真实,为何不让他改变一切?
赵碧烟抬眼看他,那人脸上满是焦急担心的神色。
一旁的谢向晚呼吸一滞,他知道赵碧烟一定会弃剑。他想呐喊,想告诉赵碧烟不要。这种局势稍微想想便能明白,作为尚书之子岂会如此孱弱,二人相交甚久岂不知林椹剑术精湛?而这群人又怎会出现得如此巧合?
真是好算计。
赵碧烟握紧了剑,“你知道他是何人?动了林府的长子,不想活了?”
黑衣人笑道:“公子说笑了,夜黑风高的,杀了你们又谁知道呢?”
赵碧烟沉了脸,“你不敢。”
黝黑的林间霎时窜出十几个黑衣人,手持大刀,气势如箭,冲着赵碧烟砍去。
赵碧烟反应极快,一把推开林椹,微微侧身躲过一击,反手抽出长剑,剑气如虹,迎着大刀厮杀在一起。
场面混乱,却又清晰。谢向晚第一次见到全盛的赵碧烟,面容冷峻,杀伐果断,一人对抗十人仍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了优势。身形轻盈,衣摆翻飞,在拼杀中,好似一只蹁跹的蝴蝶,美得触目,美得惊心,美得教人忘了一地的血腥。
听闻这话,林椹身体僵了僵,很快遮掩过去,问道:“走?去哪?”
“我也不知道,可是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的地方。哦,对啦,我可以去漠北呀,可以去参军,”赵碧烟抬起脸,笑得俏皮,“等我立了军功回来,我就可以娶你啦!”
林椹无奈地笑笑,“胡说什么呢,好端端的走干嘛?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
赵碧烟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也不在意这个“鬼”有没有听。而谢向晚则听得难受,赵碧烟的话里都是林椹的好,他很想告诉赵碧烟不要相信林椹很想告诉他一切,可是他不能。现在林椹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是他破败人生中唯一的一点希冀。假的也好,欺骗也罢,他不忍心泯灭了这一点光亮。
“还有还有,我以前是有个二哥哦,他也对我可好啦!可是,”赵碧烟吸吸鼻子,“他早就死了......我可想他啦,只能偷偷地供了一个牌位......哦还有那个三皇子,整个人奇奇怪怪的,我讨厌他,可谁让他是皇子呀,他还约我去泛舟,我才不要去,他和太子一样讨厌。这些皇子都这么闲么?”
“也不对,他们俩可不闲,每天斗来斗去的,公鸡似的。哼,赵家也讨厌,以为自己扶持太子就是对的吗,荒唐,就等着,咳,等着,咳咳......”
赵碧烟眼睛一亮,欣喜地跑了过去,扑进那人怀里,“子木!”
林椹回揽住他,声音低低柔柔的:“怎么现在叫我出来,出了什么事?”
赵碧烟把脸埋进他怀中,撒娇般地蹭着,语气有些低落:“子木,我要走啦,来看看你。”
是一个完好的赵碧烟。
他松了一口气,想要上前抱住他,可怎么也动不了。谢向晚有些怔楞,随即觉得烦躁,这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还不能醒来?
那边赵碧烟已经起身,取过长剑,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反复看着,忽然轻轻一笑,珍重地放进怀里。
身后的两人便上前抓住了赵碧烟的胳膊。
谢向晚心中一凛,出手便想制止,手掌却从中穿过。他有些错愕,赵碧烟已被直接提起,骤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栖柳!”
“那就好,我活下来了是吗?”赵碧烟睫毛轻颤,“太好了,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谢向晚眼眶彻底红了,这一晚是两个人的劫难。
他是知道一些赵碧烟的过去的,可是如此直观的面对,他受不了。短肢、残骸,上战场的他没少见,可再可怕的景象也远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而赵碧烟只一心记挂着林椹的安危,关心则乱。他深吸一气,丢了剑,后退一步,无力道:“放了他罢。”
黑衣人低低一笑,眼神示意其他人上前,一脚踢在赵碧烟腿弯,嘭的一声,他直直跪了下去。那黑衣人仍不罢休,压着他的肩头,尖锐的锁链顿时穿透了他的琵琶骨。
赵碧烟闷哼一声,死死咬着牙,费力地看向不远处,“放了他。”
黑衣人手中的剑往前送了送,林椹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公子可以赌。”
赵碧烟沉默。
林椹此时出声:“栖柳,别管我,你先走。”
剩下的黑衣人意识到不对,趁着赵碧烟不备挟持了一旁的林椹,战况在一瞬间被扭转。
赵碧烟看着林椹脖子上的剑,冷声道:“放了他。”
“公子先弃剑。”
赵碧烟撇撇嘴,“没有啦,”又笑了起来,“子木,你会等我吗?”
月光似烟,朦胧地笼罩在那笑靥上,皎皎如画。林椹看得出神,低头就要吻上那诱人的唇。
谢向晚看不下去了,气血翻腾,这人渣千刀万剐也不够!好在,在他气死之前,变故陡生。
“好了,别说了栖柳,别想了......”谢向晚不忍再听,这一句句如钝刀般,割的不只是他的心,还有日后赵碧烟的心。在无数个深夜,在他做完了一切一心求死后。最真挚的感情,换来的是最深的背叛。
“不行,我要说,你真是奇怪,不也是你让我说的吗?他们要利用我,我也要利用他们,我知道三皇子也不甘心,所以,唔,不能告诉你。啊,对啦,你说我长得漂亮吗?”
谢向晚低垂着眼帘,认真地回答:“漂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