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你。”他笑了笑转过头。
我关严了卧室门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伸手拍了拍e光裸的后背:“关灯。”
房间陷入黑暗,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探入,我却触不可及。
……
我站起身走进了浴室,留下e一个人趴在床上狼狈的喘息。热水从头顶顺着发丝流下来的那一刻我原本模糊的视线又变得清晰,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反正没有报复过后的痛快。
“你现在在哪里上学?”e看我进入卧室后侧过脸问我。
“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
“走。”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扶着墙缓缓站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e了,他比我大一岁,如今低了我大半头。
“如果晚风拂来时我不在窗台,请代我邀请它来我的梦里徘徊,如果来的是雾霾,那便请告诉它我不曾到来……现在的文化人真酸啊,写个东西又是风又是雾霾。”e翻的我桌上的诗集哗哗响。
“还好。”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他歪着头说道,“首先吧,你长的比我高,比我帅……还有人爱。”
“你知道为什么我有段时间总爱找你的茬吗?”他轻轻笑着,刻意不接着说下去,而是等我问他原因。
“你带我走,我随你处置。”赵一荣坐在阴影处抬头看我,他的脸隐藏在黑暗里,我甚至无法猜测他此时的情绪。我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少年前,两个青春期的男生梗着脖子针锋相对,那时我猜我们都不会想到我们居然也能如此平静的说话,虽然内容是如此的诡异。
“我为什么要带你走?”我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巷子,“你欠债了?”
“现在没有了。”
他缓缓向我走来用手臂勾上了我的脖子,僵硬的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他做好的晚饭,我们终究谁都没有动一口。
“可惜了,好好的饭都没动一口。”e扶着腰看着桌上凉透了的菜叹息。
我走到厨房扒开他把菜重新热上便坐在一边等待。
“为什么?”
“我回哪儿去?”他盛着饭答非所问。
“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找我?”
“嗯。”
“你变了。”
但他没有。
我客套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晚上回家的时候,e又在忙活了,他依旧守在灶台上举着锅铲问我:“你有没有很喜欢吃我做的菜啊?”
我随手把车钥匙扔在桌上扶了扶眼镜回答:“没有。”
“很急吗?你可以带到单位吃的。”他慌忙把煎蛋盛到饭盒里递给我。
我接过饭盒一声不吭便出了门。一直以来的我都没有办法分辨我们之间的矛盾关系,我们是世界上最仇恨对方的人,却又像异父异母心灵相通的双生子。
坐在办公室里,我打开饭盒随手将盒子里煎的略焦的蛋倒进了垃圾桶里。
说实话,我该是没有理由带e回家的。刚刚毕业的我也才不过是不必靠家里打来的生活费生存,况且我们还算是有深仇大恨。
周三本来是个好日子,我人生中第一份工资被打到了我的卡上,看着手机上银行发来的短信时步伐感觉分外轻盈。饭后到离家不远的小巷散步。这条巷子里并没有人家,只有一座伊斯兰寺庙,从前这庙的院子里住过孤寡的回族老人,但是几年前的疫情以后这里就再没有人来过,只留下一颗霸占了院顶又探出墙外的树充当住民。但在这个深夜,我看到庙墙下蜷缩着一团人形黑影,我猜是酒鬼吧,这样想着,我从他身边经过。
“可以带我回家吗?”
七点时闹铃准时响起,我慢腾腾的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e不见了,他应该走了,不过幸好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倒也没什么担心的。但令我诧异的是,当我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我看到e拿着锅铲在厨房忙碌,清晨的冷光映的他的脸惨白。
“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就好。”忙碌中他探出头招呼。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煎蛋。
“不了,你吃吧。”我对着镜子整理着衬衫领。
“我上班了。”
“这么早的吗?我以为你还在上学,听说你都读到博士了。”他睁大眼睛说,眼睛里分明只有黑白两色,我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羡慕。e只有小学学历,我是知道的,他初一的时候就被退了学。
“你当初为什么被退了学?”我故意这样问。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晚上要怎么玩才尽兴。我曾经听说过子从父业,却不曾想e会和他母亲一样当了婊子,那他们一定会一样放荡的吧?
回家后e很识相的自己主动提出去洗澡,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本地新闻播报发呆。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e蹲在我的面前为我拉开了拉链,张嘴就要含住,我伸手扯住了他的头发,他抬头看我时我向着一边的抽屉抬了抬下巴,他疑惑的拉开了抽屉,看到了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几盒避孕套。我实在没有勇气和一个婊子做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运动。
e安安静静的为我套上保险套就开始了他的动作,我坐在沙发上敞着腿看着他的头部耸动竟然生出了几分不真实感,好像空气都凝滞成了沙粒。
“你招惹不该惹的人?”
“你给我个吃饭睡觉的地方,我随你处置,想怎样都可以。”
“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爸妈和你亲弟弟?”
我其实都知道,但是他却不知道我曾经有多嫉妒他。他母亲抢走了我的父亲,本该属于我的爱一瞬间消失,母亲每日在各个法院领导之间周转讨好,希望可以得到家里的一套房子,因为他们,我们好多年都为我们会不会在不久之后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而忧郁。曾经的糖果,衣服,玩具都没有了,我曾经算的上不错的物质资本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我到现在还在想,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是不是会更优秀一些,我会不会也能像别人一样去留学?后来父亲做房地产生意失败,紧接着那年冰雹不断导致农场的作物全部被冻死,他们一家奢靡的生活一夜之间蒙上了阴影我才终于稍稍释怀。
他见我不说话贱兮兮的问:“你其实依旧很恨我吧?”
我抬头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好久之后,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现在不了。”看着他的身体被我的阴影我的心也被灰暗吞噬。
“你在医院上班也会穿白大褂吗?”在空气冷到快要凝滞时他突然问道。
“对。”
“那你穿白大褂一定很好看吧?”
“…………”
沉默了好久,他终于开口:“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去处了。”
哈哈,不是吗?他爸爸吸毒过量死掉之后就再没有人管他了,他妈有了一个真正拥有父亲的儿子,随手就把这张废牌丢弃了,如今又由我这个所谓的弟弟接了盘。他像一团垃圾,被来回踢踩。
其实我一直以来挺看不上他的。从小我就立志要当一名医生,我们总会窝在小小的房间里畅想未来。他说他要当厨师,他说他喜欢做菜,后来他又说他要开网吧,他要当歌手。他特别爱耍小性子,他会因为不愿意写作业而哭闹,会因为一支笔而大发雷霆,所以他总是会被他妈拿鞋子抽打。十来岁的时候他经常会在不开心的时候离家出走,而我只能在深夜走入一个个漆黑的巷子里寻找那个靠墙蹲着的身影。其实他并不敢走远,每次都会藏在离家不远的小巷子里,藏在那个垃圾桶后面,只要我和他说一句“回家吧,你妈着急呢。”他就会乖乖跟着我回去了。
“你真的不回家吗?”我貌似随口问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我是故意在他伤口上撒盐。
“不回去。”
“不能吧?”他惊讶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你以前很喜欢吃我做的菜的。”他放下锅铲,挽了挽袖口。
“小孟怎么把早餐倒掉了呀?”一个年长我一些的护士问道。
“啊……我哥非要让我带,可我早上又不吃早餐,所以就只好倒掉了。”我笑笑回答。
“小孟还有个哥哥啊,我还以为你是独生子呢。”护士惊讶的说道。
“嗯?”我下意识回头看那人。
“可以带我回家吗?”他声音沙哑的说道,“弟弟。”
短暂的思考后,大脑将这熟悉的声音和某个人的叠加,我有些想笑:“赵一荣,你是在开玩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