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挺好的,不做梦的,是死人。”赵刀虏的语气很正经,“况且,我真觉得你不错。”
“可我已经四十岁了,进境还要等个两三年,是不是太愚笨了一些?”疤脸男人平静了下来,沉声又问。
“笨不笨的,不是武力境界能说明的,况且四十来岁化界,也很可以了。”赵刀虏已经又在割其他的羊的腿了,一刀一刀,手法细腻,“你的上一任队长是回去了吗?”
“狗队,我听他们说,你是真真儿的贵族,王朝有名儿的大氏子弟,有这回事儿吗?”
疤脸男人一边说一边把没了两条腿的那只黄羊取下,大嚼特嚼起来,吃得津津有味,模样自然是很不雅观,火已经快熄灭了,他也不再顾烤架上的其他羊。
赵刀虏不答话,疤脸男人也没在意,俩人就那样默默吃着肉。
黄羊喷香流油,色泽金黄,光是看看,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赵刀虏回身到帐篷里拿出一个斑驳的大铁盘子,走到烤架前,用匕首割下一条羊腿来,然后把肉片成片,盛在了盘子里。
剩下羊腿骨扔掉了,可盘子还没满,他便再切了一条羊腿。
这里太荒凉了,蚊子常常成群结队出没,一些小型兽类或者飞鸟,都敌不过大片的血蚊。
赵刀虏点点头,却是回答了疤脸男人刚才的问题,“是啊,又要划满了……”声音很低沉那样子。
每一道刻痕,都代表着一缕亡魂,刻木计命,是赵刀虏的日常消遣。
疤脸男人一怔,似乎刚想起眼前的人还不过是个少年,“狗队,你这样的人,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一只羊腿落了半盘子,赵刀虏又开始叉着吃。
荒丘,沙砾,萧索迷烟,这里是重岳某支小队的营地所在,后方十际处,是重岳王朝的崇山峻岭,前方十际处,便是著名的豁沐坟了。
临近日落时分,赵刀虏像往常一样,蹲在帐篷外面,用一把匕首在一段木头上刻下道道痕迹,一丝不苟。
“又要用完了。”他自语,然后抬头看了看帐篷旁边堆了有半米高的各种木头,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些木头上无一例外都被匕首吻了个遍。
“不,他死了。”疤脸男人说,神色沉重,“他对我还算可以的,就是嘴上不饶人。”
赵刀虏嗯了一声,又蹲着,一手匕首一手羊腿,又有片片羊肉开始落在盘子里。
“算起来,我来这儿五年啦,八岁那年来的——家乡的模样都要忘记了。”赵刀虏叹息一声。
盘子里的肉快见底了,赵刀虏抬头,看着站立着啃黄羊的疤脸男人,道:“我想了想,应该能,能在这儿活过三年,很可以了。”
疤脸男人忽然停住了嘴,愣愣地看着赵刀虏,然后嘴角慢慢咧开,是一个大大的有点儿狰狞的笑脸,大概是因为他额头的伤疤加上杀多了人浑身血气的缘故,笑容都变得异常了,“一年前,我也同样问过我的上一任队长,他对我说,我是做梦。”
赵刀虏吃完了盘子里的最后一片肉,站起身,盯住疤脸男人的眼睛,这一次,后者略微慌乱,只顾对着那只羊乱啃。
盘子满了,他习惯性蹲在地上,然后用匕首当叉子,一块儿一块儿叉着盘子里的羊肉吃,细嚼慢咽。
在这儿,所有人吃东西没有一个像赵刀虏这般“讲究”,又盘子又刀子的,还一片一片的吃,细致得像个小姑娘,搞得跟个讲礼仪懂规矩的贵族似的。
可疤脸男人知道这并不是赵刀虏讲究,是他太无聊而用来打发时间的惯常作法而已,小队其他成员也都知道。
“狗队,我来这儿三年了,你说,按目前推算,等我进一个境界,回去以后,嗯,好歹我也算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我的战绩能不能捞个普通小城的城主?或者在大城里面当个护卫长,或者教头什么的,你觉得呢?”疤脸男人问道,同时用油腻的手挠了挠脑袋。
赵刀虏随手扔下手中的木头,走到他近前,仔细端详着这个比自己高整整一个头的男人,沧桑而凌厉——这就是他从这个男人的眉间脸上眼睛里读到的。
疤脸男人跟他对视,直到赵刀虏收回目光,他便又继续盯着架上那好几只大好的肥黄羊。
“又要划满了?”一名正在翻烤黄羊的男人沉声问了这么一句,手上兀自不停,他的额头偏左位置,有交叉成十字状的两道狰狞伤疤,由于其中一道逼近眼角,他的左眼略微耷拉着,但里面精光慑人。
赵刀虏反手一巴掌拍在自己光滑的脑袋上,“蚊子!”他看着手中碎成一团模糊,一阵迷茫。
“驱虫香没有了。”烤黄羊的疤脸男人说,“凑合一下吧,明天我去后面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