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庆幸于自己的一身轻松无挂碍,但兄弟之间的羁绊又让他为他们忧心。
“就我所知,枭千叹,好像得罪了那个谁?他叔叔吧?虽然被老爷子挡下来了,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哇!你再看李信,这家伙就是个闷葫芦,除了我们以外,几乎没朋友,真要出个事儿,他就只有他这条命,别无他路,至于初零,首先那个莫鲁迪斯就让他得罪的死死的了吧?人家和他打架手下留情,他却想着杀人,据我观察,那天把莫鲁迪斯抬走的那几个人,恐怕都想弄死初零,而且初零脾气不太好,看他平时就能看出来,他将来要是没有大本事,会被人打死的——他们是我这一生第一批朋友,你们也是,这个,就这样吧,我可能说的糊涂,但是,你们明白吧?”
他其实还想说说姬明雪的,他心里清楚,姬明雪那样的人,没有敌人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为什么最近总感觉暗处有奇怪又危险的气息萦绕不绝?他知道姬明雪知道,所以他就装糊涂,静观其变——但他再一想,姬明雪那样的人若是真的出了事——恐怕不是小小怪石城一个楼氏能够罩得住的,索性就不管了。
冬梦吓了一小跳,继而也横眉竖目——你这白痴有什么资格对我大呼小叫!
话没出口,又是楼梦阻止了她。
“我行走天下的时间不算长。”染剑华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非常非常的骄傲,并且浑身都绷了起来,如临大敌的样子,“但我见到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很多人莫名其妙就死了,也有人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醒来,就已经成了疯子。”
冬梦又要讥讽一下他,楼梦伸手阻止了,楼梦感觉到,染剑华有话说。
“我是个旅人。”染剑华边吃边说,“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我也知道楼氏是这里的城主,城主,嘿嘿,肯定是这里响当当的地头蛇咯!”
对于地头蛇这个称呼,楼梦并不反感,相反,还觉得非常贴切,于是她微笑着继续听染剑华说。
冬梦只好照做。
三人把酒一饮而尽。
染剑华终于开始摇头晃脑了,但却还是坚持着不倒,拿起筷子,开始吃起菜来。
染剑华含混不清地反驳:“你知道猪有多幸福吗?”
“你说得对,养肥了然后被宰掉!多么幸福!”
“恰恰让你失望了!我就是那头不仅肥而且没人能把我宰掉的猪!”
她也见过江湖豪客们痛饮,但是能干了一坛倒九州还能不倒的,实乃平生仅见。
楼梦一直都在微笑着听染剑华说话,此刻染剑华说完,她罕见的发出两声充满豪情的笑,声音清脆悦耳又大气,像是某位高高在上的女霸王。
“你放心好了。”楼梦说,“这种被托付的感觉不错啊,真是不错,很有江湖的感觉。”
“我听说,这方寸九州有句老话,叫做干了这碗三公酒,从此你我是兄弟。”染剑华拿起冰裂杯子,杯子里还有大概最后半杯倒九州,然后向着初零李信枭千叹扬了扬,“他们三个就不用说了!我们是一个师门的。”
他又向楼梦冬梦扬了扬杯子,醉眼微微朦胧,语气却很正,“喝不喝?”
冬梦觉着好笑,“白痴,那句话不过是过去的闲汉随口一说,告诉你,我和大小姐能够屈尊降贵跟你们同桌饮酒,便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作为一个‘人’,替其他的人想想就好了,不用替‘神仙’操心,操心也没用。
姬明雪就是他眼中的神仙。
冬梦觉得染剑华实在是没事找事,根本不像之前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一副看破红尘的大善人模样让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喝傻了——那一坛子倒九州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看了看醉倒的三个兄弟,摇了摇头。
三个本不喝酒的都喝醉了,一个嗜酒的却很清醒,虽然染剑华没有女卦师李宝华那样的识人神通,也没有枭寞看人命运毫光的本事,但是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也把这三个兄弟给看的七七八八了——他们每个都有无穷般的心事,如同芸芸众生。
自己能够和他们打成一片,但却和他们永远都走不到同一条路上。
“以后猫园的老少,还望你们多多照看一下哇——咱们可是喝了三公酒的。”
冬梦终于忍不住了,“人不大,操心事儿还不少。”
“你懂什么?!”染剑华勃然大怒,只是脸色表现,声音却不大。
“好吃哇。”他傻呵呵笑着,“真羡慕你们有钱人。”
染剑华看得出来,这方寸九州大到格局布置,小到一个小小的酒杯,都透露着不凡的沧桑和尊贵气,这是千百年的时光积淀。
自然不会便宜。
确实,对于楼梦而言,这比干枯无趣的课堂要有意思的多了。
“君子一诺,重逾千金。”染剑华浑身紧绷的气势终于消散了,他欢快的吃着菜。
“像头猪。”冬梦噘着嘴说。
染剑华面露不悦,但没有反驳,只是再问一句,“喝不喝?”
他很执拗,似乎认为杯酒之中蕴含某种强大的约束力。
楼梦对冬梦笑了笑,“今天很开心。”然后便举起酒杯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