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寞看到这儿，知道自己最好不要插嘴，然后不加掩饰地大步退后了很远，直退到猫园墙根儿底下，远得连俩人后面的话都听不见了。

运尽这辈子最大的力气，他准备着——逃命。

“唉……这么久的安宁终于要被打破了么……”姬明雪摇头叹息。

四月遗将？这村夫用词还挺准确啊……枭寞不动声色再退后几步，他在心里猜测着到底会不会打起来，既紧张又兴奋，既期待又害怕。

“避祸。”姬明雪如实道。

“你最好说实话，我不想和你动手，如果你就此离去，我可以不追究。”代青昀道，他并不是害怕姬明雪，他最害怕的是一旦打起来，恐怕整个怪石城区域内的生灵将不会有生存者。

观察体会着两人凝视的目光与超凡的灵息，枭寞忽然开始觉得，这俩人要真打起来，貌似除了可以长长见识，应该大概也许似乎好像并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说不准一次交击，怪石这座小城就不复存在了——包括自己这条小命。

不知不觉，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枭寞紧张起来。

“不过倒还真没什么想说的。”代青昀上下打量着姬明雪，语气不善。

不过看到枭寞没什么大碍，他便也放下心来，尽管他不愿承认，但枭寞无论如何都算是他半个弟子。

他与枭寞只想论朋友，而不想论武道师徒，因为代青昀很清楚，枭寞的道，是法习一切，处处为道，而他的道，只有一条，大多数人也只有一条。

枭寞是个异类，没人能真的成为他的师傅——这是代青昀对枭寞的理解。

“也对，身居高位，总要疑神疑鬼……”姬明雪喃喃道，风吹起他花白的发丝，猫园里那棵巨大的万伤树沉默地看着这三个人的动静，就像无言的智者。

这一刻的姬明雪，脸上的皱纹似乎一瞬间变的更加深刻了，一眼看去真像个失去容身之地形容枯槁惨然的糟老头子。

姬明雪忽地一笑：“我也老了，居然对这里有了几分感情……看来我真的很讨厌漂泊啊……”

关于姬明雪的通缉消息，是传的很广的，尤其是四月帝国周边的国家，几乎无人不晓。

由此看来，本就处身于逃亡境地之中的姬明雪，似乎还真的没有带着四月指令前来图害重岳的可能性。

但是——

“四月要杀你？我知道，新的四月已经诞生，你曾效忠已覆灭的那个四月，但我依然不相信你——如果你已经归降，那么你便是对外部署的最好棋子。”

姬明雪笑笑，不置可否，但听到“覆灭”两个字的时候，心还是一阵剧痛。

“当年一战，匆匆而过，恐怕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吕蓝溪？”他问。

“那就聊一聊！”

然后代青昀大踏步的走向两人，虽然气势很足，但他心里却又有点儿后悔——他已经自封兵刃好多年了，刚才真该下完命令之后再回去带上自己的剑。

想来，那柄曾追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怀离，也寂寞很久了吧。

“装模作样——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否则，哪怕要付出一些代价，我也得将你格杀！”

“杀我？哈哈！”姬明雪苦笑一声，“那帮盘踞如今四月的贼子都没能杀得了我……”

代青昀听到话中有玄机。

然而如果态势不可挡，那他也不会在乎这些对他而言的小节，某些隐患，可以容忍，待日后慢慢相机解决，但某些隐患，却是大到刻不容缓且可以不顾任何牺牲都要除掉的程度，很明显，眼前此人就属于后者。

“我说的就是实话。”姬明雪有些无奈。

“呵呵。”代青昀笑了，而且笑的非常自然。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姬明雪依旧笑着。

代青昀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仿佛能从中射出杀人的刀子一般。

“这你可真问对了！你这四月遗将来我重岳有何图谋！”

——当代青昀与姬明雪面对面的时候，枭寞眼珠子咕噜一转，很有先见地从姬明雪身边挪开五六步。

“两位许久不见，当有很多想说的话吧。”枭寞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在想，一旦俩人不对付，各自暴起发难，自己可不见得能置身这两个高手的冲击波及之外，所以还是先离远一点比较好，方便势头不对立刻后退。

“谁知道这是不是四月设的局？古往今来，类似伏线千际晦暗难明的谋略并不少见。”代青昀很快就稳定了惊讶的情绪。

“看来你真的老了。”姬明雪道，“越来越敏感和胆小如鼠了。”

“说得好像你认识我很久了似的！”代青昀轻蔑，“不过是责任所在罢了，无论如何，我还是不能相信你，除非，你去其他地方寻找栖身，我不会告诉四月你曾经在这里停留过，总之，重岳，容不下你。”

代青昀道：“说出来听听？”他觉得自己已经隐隐猜到了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姬明雪。”

“果然是你啊……”代青昀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惊讶。

烈烈蓝溪烧满天，点化瞬崩惊宇内，空寂无礼是至礼，重岳有法也怀离。

空寂怀离的传说，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了。

——确实有点儿着急了，看来长久沉浸在世俗之中，已经无法做到曾经那样的心如止水铁石心肠了，他看着依旧一脸悠闲欠揍模样的枭寞便在心里如此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