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伤痕累累的手一颤。
静默良久,他道出一句:“我想到了的……你下定了决心就好。”
人生而有灵,常有预料,但哪怕做出准备,临近一刻,也未尝能云淡风轻。
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把酒壶递给我,“张铁匠这酒,还不错,记着,以后不管怎样,都回来看看。”
“嗯……”我重重点头,“父亲,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例如……曾经?”
“曾经?”他像是在问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我厚着脸皮呵呵笑着,“我也帮他不少忙呢。”
“帮忙?没你的时候,他就做不成活儿了?用得着你?哈哈哈!”父亲大笑,从他嘴里喷出的热气酒气很快融进寒雪。
我只能随着他干笑两声,“也是啊……”
我便过去。
“父亲,我有话说。”我忍住内心莫名的躁动,语气淡淡的说,然后坐在他身旁,跟他一起看雪。
父亲咳嗽两声,拿过了我手里的酒壶。
八百个日夜,我终于觉得我剑法有成,因为我已经可以凝出剑气,斩断巨石了。
——
那天下着大雪,父亲坐在屋外,披着蓑笠对雪而饮,我看了他的背影,感觉出莫大的苍凉与悲戚,好像我不认识他,而他也只是给我一个背影,传递给我悲伤的意境。
情也。
他忽地回头,疑惑地看着我,像是预知到了什么。
“不是有话说么,说吧。”
我低下头:“雪停后……我就要走了。”
“我已经废了,但你不会。”他摩挲着满是伤痕的手,“我现在只是感伤,感伤将来我死了大概没有人为我立碑。”父亲的眼睛锃亮,仿佛雪中碳。
“那……”我噎住了,心中钝痛。
“不过无妨……这村邻都是好人……”父亲笑道,一点看不出伤感的模样。
“好久没喝过酒了。”他说。
拧开盖子,抬手仰颈就是咕咚一口浊酒入喉,父亲畅快地叹口气,又啧啧数声。
“张铁匠是个好人呐!”他赞叹道,“让你吃了那么多白酒。”
我本是想过去跟他同坐的,但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
我已是灵师,强烈的直觉告诉我,父亲还是父亲,但他深藏着的,恐怕是我永远猜不透的。
“过来坐。”父亲回头,对我笑,他眼角的皱纹灵动着,像飞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