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说完这执念,忽地就狂暴起来,继续往前走去。
李玄自然不会让它继续往前走。哪怕因为这悲伤,他心底已经生出了一点好奇,和一点怜悯。他却也不欲再深究那好奇,同时也掐灭了怜悯。
他自身远离,但幻术假人却猛然向旱魃冲去。
旱魃继续喃喃着。
这声音,配合着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而出的悲伤,那蕴藏着强大精神的悲伤,使得李玄都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幻术假人道:“你说啊,家在何处?”
‘它要回的家,是哪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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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爱花,所以只要死士以鲜花**,旱魃就会跟着走,走着走着,它就不会再绕道了。
‘比起一个开了灵智的妖魔,旱魃更像只有执念的恶鬼。’
‘而妖魔正常只有一个妖法,旱魃平日里表现出的也都是旱灾。’
他细细回忆,终于将一切锁定在了“幻术假人出刀将旱魃大卸八块,以及自己用香火挪走旱魃的时候”。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没看到旱魃流血,但却听到旱魃身上传来炸裂之音,以及地上异光闪烁。
旱魃可怕么?
李玄喘着气,看了看远处。
王都夜色依然扭曲,旱意依旧在蔓延。
而梦中一世一世,却已记不真切。
他的头疼越来越严重,终于宛如撕裂了脑浆和一切精神,大梦初醒!
他猛然坐起,全身火毒化汗、涔涔而落,烧的周边坑坑洼洼。
大口喘气之间,他头颅中犹有剧痛,宛如连续宿醉,今日方醒。
它又走远,渐去渐远,重入王都
李玄经历了一世又一世,每一世,他都开始做那个梦。
那个在前前世,前前前世,甚至更久远时候与旱魃对战的一幕。
“家”
“回家”
旱魃那披散的黑发后传来怪异的声音。
可是,它那狠狠的一抓只传来一声刺耳的鸣响。
咔咔咔
旱魃抬手,它那十指竟全部都骨折了,裂口众多,内里血肉腐烂,正是恶鬼之肉,故而没有一点鲜血。
其中一个恶鬼忍不住问。
另一个恶鬼摇摇头,道:“肯定是对付旱魃出了问题,主人这般强大的存在怎么会也着道?那旱魃”
话音才落,周边忽地炎热起来。
当然,这两个并不是人,而是李玄在半途转化的恶鬼。
恶鬼乃因主人意志而诞生,故而在察觉主人遇到危险后,皆会拼劲一切地前来支援。
如今,距离李玄沉睡才仅仅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正想着,旁边有美人如鱼儿般游来,一下子滑入了他怀中,柔荑舒展勾住他脖颈,笑意嫣然道:“大人,再饮一杯嘛。”
李玄顿时忘了之前那醉酒时的一瞬沉思,重新投入到了眼前纸醉金迷的欢宴之中。
随后,他事业有成,娶妻,生子,得遇奇怪老道,吃得妙丹,延年益寿
数月后,男孩已经彻底睁开了眼,那双眼珠子乌不溜秋,与寻常孩子迥然不同。
李玄打量着四周,暗暗道“又要开始新的一世了”。
他慢慢长大
他来过,看过,再无遗憾。
他饮下了那杯茶,缓缓闭目。
未几,李家老祖驾崩,其尸被盛入棺椁
而在三百年后,才安然离世。
李玄又娶妻妾,成了李家老祖,他开心地过着每一天,享受着旁人能想到的、无法想到的各种生活,又积极地探索着赠寿的奥秘。
他成功地将寿元提升到了一千年。
“我还在烦恼什么?”
“爹爹,来嘛。”女娃急地跺脚,又是撒娇,又是生气,招手喊着,“快点呀。”
李玄笑了笑,跟了过去。
指点着指点着,他忽地神色间显出几分痛苦。
“爹爹,你怎么啦?”女娃拉着他问。
李玄皱着眉。
邻国不敬佛陀,于是大胤又组军讨伐。
密宗暗中接应,大雍被破,佛陀的香火也蔓延到了邻国。
李玄如日中天,万事顺利
旱魃的精神属性太高了,高到可以对他隐瞒自身气息
李玄如今血格有四栏亮着。
其中一个固定是给“腐佛食尸鼠”的,而一格则是放着“畸变怪猴”。
国主允许,甚至自己也入了教。
心慈寺香火大盛。
李玄也寻到了秘法,可以封锁火毒。
先分了尸,送到各处再说。
而就在这时,旱魃碎尸间忽地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其间突兀地闪过一阵怪异的光空气里似是飘起了缥缈空灵的歌。
但刀和香火都已落下
他心中虽在想着,但幻术假人的动作却半点不慢,甚至李玄已经于体内又注入了“黑山鼍”、“普通犀牛精”的魔血,同时点燃了香火。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这一刻,他未必是狮子,岂敢懈怠?
幻术假人飞扑过去,将那没了头的旱魃大卸大块。
太猛了吧?’
可念头才落,下一刹,旱魃的头高高飞起,滴溜溜地落在了后面。
李玄愕然。
其身形撞爆空气,刀风起惊雷,拉过残影,斩向旱魃。
旱魃似是根本不管不问,只是继续往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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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魃一定是精神类妖魔,而且精神属性很强大,拥有秘法。
所以我就算靠近了,也无法感知到它魔气的强弱。
这是被它隐藏了。’
然而,旱魃好像根本没有察觉似的,继续向前。
轰!
幻术假人陡然冲刺,砖瓦寸寸碎裂,如蛛网蔓延寸许之地。
旱魃似是不会说别的,只是道:“回家回家家”
它似乎除了说这两个字之外,就已经没有了其他语言。
这与其是回答,不如说是执念。
李玄一愣,幻术假人道:“既如此,你且说明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
“回家”
“回家”
‘但梦境,却和旱灾格格不入。’
‘那不是它的法?’
‘还有,它为什么悲伤?’
旱魃当然可怕。
可其又能被相爷引开。
而相爷的方法,则说来好笑。
今夜,竟还未过!
李玄忍着头疼,飞速复盘着刚刚的情景。
这一幕,让他莫名地想到之前“在黑山鼍肠子里忽然消失的墨色金刚”,都是那般地突兀,那般地令人意外。
“呼”
“呼”
“呼”
他做的梦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忽地,有一日,他脑海里填满了那个梦。
他已意识到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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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旱魃又施尽浑身解数,然而就是破不了李玄的防。
做完这些之后,旱魃好似对李玄失去了兴趣,垂首,转身,喃喃着:“回家回家”
门扉吱嘎一声敞开,门缝里钻出一道青衣魔影。
两个恶鬼只觉烈火焚来,在痛苦之中纷纷焚尽头。
而青衣魔影来到李玄身边,双手一探,狠狠往他心脏处挖去。
此时,两人将李玄放在一张塌上。
而李玄睡得很香,脸上带着迷醉的神色,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在做梦,美梦,甚至是春梦。
“主人到底怎么了?”
哒哒哒
“快跑!”
干旱的大地上,两道身影急促地抬着一个面带笑容的男子往远而去,待到逃到了一处偏僻之地,两人才缓缓停下。
一切优秀,万事如意,几乎是心想事成。
而就在某一天夜里,他在一场觥筹交错的酒宴大醉后陡然感到头疼。
他揉了揉额头,忽地想起自己最近总是梦到前世的某个场景:干旱的大地,焚烧的王城。
他心念一动,幻出一个手握长刀的幻术假人,拦在了旱魃面前。
旱魃忽地停了下来。
幻术假人扬着能让周边数里都听到的声音,怒吼道:“我乃佛下罗汉,你这妖魔,何为来此?”
数年后。
一个娃娃呱呱坠地,不哭不闹,直到母亲轻轻逗弄了下他,才大哭起来。
女子笑道:“是个漂亮的男孩呢。”
可一千年还是终于到了。
竹林幽篁,他倒茶一杯,细品淡意,千年风霜雨雪在他脑中划过,然而却模糊无比,如是大梦。
然而,大梦又何妨。
许多年后,女娃嫁人了又生了娃,男娃也取了妻子生了孩子,子孙延绵,一代一代,青王府一脉越发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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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媛,赵晴雪等人活了足足三百年。
“爹爹。”女娃忽地从他大腿跳下来,喊道,“春天啦,爹爹带我玩风筝。”
“风筝”李玄揉着眉心,他很喜欢此时的氛围,妖魔不知何时好像忽然从这片大陆消失了,而他也完全能庇护这大陆。
他甚至可以通过香火的力量来为亲人延年益寿。
此时的他正在青王府陪着自家的两个娃。
女娃粘人乖巧地坐在他腿上,男娃则是懂事地灾庭中练武。
清风习习,李玄时不时指点两句。
他又回到了青王府。
而此时,李玄的两个孩子出生了。
一家人团聚,其乐融融。
李玄分了尸,把旱魃碎尸送到了各处,然后再一一解决,个中过程非常顺利,顺利到了极致。
随后,他又重返了王都,以幻术假人为使者去往王宫,自称罗汉,言佛已灭魔。
王宫权贵震惊,一个个上奏国主,要国主一定要册封羽教为国教,然后举国信仰佛陀。
但不知为何,旱魃居然没有血
李玄燃起的香火化作蜿蜒的金色长刀,落向了旱魃的碎肉上。
他搞不清楚情况,所以,他决定把旱魃的碎肉分别送到周围数十里地之外,这一块肉丢到山里,那一块肉丢到水里,再一块肉丢到哪家村子的茅坑里。
‘什么情况?’
‘是我太猛了?’
‘也对,如今我的幻术假人也就比我差了一点而已。’
正在后退的李玄微微眯眼。
‘对我的试探毫不在意?
这么有恃无恐?
这些日子,李玄走了很多路,救了不少人,也将不少死者转变成了恶鬼,充当他的耳目。
然后,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他无法通过魔气锁定旱魃所在。
而现在,这问题似乎有了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