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因为李玄及时传达出的建议,盛传雄放弃了烧山的计划,而打算先派遣军中高手,潜入寺庙中,以迅雷之势将寺中大殿大部分香炉香火摧毁,控制。就算做不到,至少也起到阻碍。
然后,他大军再分批层层掩杀上山,如此即便前军被困,后面军队也不会受到影响。
在结合了目前信息思索后,盛传雄不得不承认李玄给出的建议很靠谱。
‘往东入海,不现实。’
‘往西,有太多城镇。’
斗篷里,少年腰下同时呈现着“大树气根”与“触手”。
他植根于地,无法动弹。
但是,他也择定了新的搜寻地点。
白骨组合的声音飞快传来。
一堆荒野散架的白骨陡然组合成了一条白骨犬。
又有细小的白骨组合成了白骨鸟,但白骨鸟不会飞,只能在地上“蹦蹦跳跳”。
佛陀也好,一切也好,只不过是为了那朵金莲的盛开。
如今,心慈寺既然已经和朝廷闹开了,那便不留了。
便是没了心慈寺,也能有光明寺,这个寺那个寺
可事实呢?
事实究竟是佛陀拈起了花,还是花启发了佛陀?
一花一世界。
羽教,从来不想占据一城之地,也不想攻占青木州城,因为那只会将苍生逼到他们的对立面。
羽教,要的是传教。
要的是普天之下,人人皆喜羽教,皆奉佛陀。
佛,男女变幻不定,声音变幻不定。
可是,那些凡人的头颅,又哪里承载得了佛的躯体?
所以这些头颅在不停腐烂。
写完后,她急忙用镇纸压住,继而又匆匆随着紫尾蛟王离开了绿柳馆
日头偏移。
青木州城中,骑兵缓缓出城,一如往常般。
有恩报恩,以牙还牙,她紫尾蛟王也不是个恩怨不分的人。
老尼看了一眼马车最前那可怕的神灵,打消了继续争吵的欲望。
佛陀降世,固是她们所愿。
马车上,老尼冷冷质问。
而戴着紫色鳞片面具的人平静道,“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带了只会误事。所以我把她迷晕,随意丢到寺外去了。”
“不是一路人,到底是我是她师父,还是你是?”老尼颇为愤怒。
冰冷的秋水,让她有了些清醒。
但她越发疑惑,因为她逐渐记起她睡前根本什么都没喝,不可能被人下迷药。
盛传雄冷冷问:“你和李玄什么关系?这寺里方丈都去了哪儿?”
“迷药?怎么会”镜妙一边喃喃着,一边抬首扶额回忆。
恶心感,晕眩感,飞快传来。
她一个踉跄,干脆盘膝坐在了地上。
这野外就在心慈寺旁,而周边寻常见不到猛兽,故而某种程度上是安全的。
她被火声,呼声惊醒,然后就听到许多人在叫她的名字。
于是,她就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继而被士兵带到了盛传雄面前。
这镜妙若不在,岂不是她也
正想着,山门外忽地传来声音。
“将军,找到镜妙了,她从外面而来。”
盛传雄极怒,忽地他想到了什么,吩咐了身边亲兵几句。
旋即诸多士兵喊起:“镜妙何在,速速出来?!”
“镜妙何在,速速出来?!”
因为他记得那位李公子说的话。
这山中还有妖魔,若不救火,怕是会捅了妖魔窝。
然而,盛传雄很不甘心。
两万多士兵救火,火势很快稍稍得到了控制。
盛传雄则开始飞速地审讯那些僧人尼姑,可是这些僧人尼姑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让人去寻方丈,以及庙中的高级僧人,却是一个都没寻到。
突然惊醒的和尚,尼姑发现寺庙起火了,纷纷救火。
而正在赶往寺庙的州兵先锋们看到那火也是愣住了,而在略作思索后,便也纷纷冲了过去。
将军说过,不能让山上起火。
没想到,今天她自己能用了。
她飞快地沾墨,垂笔于纸上,一阵凝思,却想不到开头写什么。
啪嗒
远处火焰滚滚,翻腾着黑烟和红光,熏染天穹。
即便李玄距离那儿还足够远,他却也已能看到那火已经大到足以吞没整个心慈寺
“救火,救火!”
“心慈寺放火自焚”
李玄自己抛出了一个假设。
然后又开始思考原因。
谁放的火?
盛传雄么?
不至于。
树影飞快倒退。
李玄距离那心慈寺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心慈寺陡然爆发出一团红光。
而若是知道,那心慈寺会如何做?李玄也不确定。
不过,他暂时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能先顺藤摸瓜。
若是往常,他可能还会犹豫。
有如鬼魅,根本无人能察。
他飞快掠向心慈寺方向。
今晚有大战。
而蔷薇之所以离开,十有八九存了保护他的意思。
‘可少爷要你保护吗?!’
‘要吗?!!’
‘羽教。’
‘魔佛。’
他拳头握紧。
那朵墨梅花画的也是真难看。
可是,这一句话却从头到尾透着古怪和异常。
蔷薇是遇到了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才写出这种“暂时就不回来啦”的话?
那儿,放着一张摊开的纸。
李玄走近,却见纸上画了一朵墨梅,留了一句话。
他默默念着:“少爷,我呀要去享福了,暂时就不回来啦,伱记得把门外晾的衣服收一下。”
紫尾蛟王皱眉,焦急道:“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马上必须汇合,时间紧迫!”
蔷薇道:“哦哦哦”
“圣女!”紫尾蛟王真的急了。
光头**扯着膀子,做着一个好肉盾的姿势,迅速跑前点燃蜡烛。
烛光散开,亮起一片暖色调的柔和区域,照清了空空****的屋子。
“蔷薇?”
“蔷薇?”
他又喊了声。
还是没人答应。
李玄在州牧府酒足饭饱,又与小弟云姨道别,这才坐着周家安排的马车往绿柳馆而去。
入馆。
推门。
盛传雄裹覆明光甲,目送着那一批裹穿灰衣的军中高手飞快往远而去。
而正因为这个建议是李玄提的,所以盛传雄也会勉强兼顾他的一个请求:若遇到一个叫镜妙的尼姑,便饶她一命。
这个请求,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只能说尽量了
他满心的怒火和杀意,满心的布置和运兵,哪里来得及考虑这些?
世上之事,许多时候并不是你想不到,而是你想的不及时。
真等事情发生后,你或许会感慨一声“原来这么简单,这谁想不到,我不过是大意罢了”。
绿柳馆
“你衣服洗好了,也晾起来了。
你担心下雨,还晾在了屋檐下。
这个建议是州牧转达的,而周池鹤隐约有帮李玄扬名之意,故而没有瞒去他的姓名。
盛传雄顿时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白衣少年,心中生出几分复杂感情。
老实说,李玄提的这些建议,他是真的没注意到,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注意的。
这地点就是光业山北边。
‘虽然不知原因,但假设心慈寺的羽教教徒就是想放火拖住盛传雄的脚步,那他们必然在撤退。’
‘撤退方向可有三条。’
城中百姓早已司空见惯,这是要驻扎到城外去了。
然而并非如此。
盛传雄杀气腾腾,几乎时时刻刻想着去屠灭心慈寺。
蹦跳的白骨鸟,奔跑的白骨犬往四处跑去,很快又见到了新的白骨。
白骨四散,不停地从大地之下唤醒新的同伴。
极其隐蔽的光业山峡谷中,灰色斗篷猎猎飞扬,好似裹在一个稻草人之上。
啪
啪嗒
咔,咔咔咔咔。
或许,佛陀的存在,本就是只是为了成全那一朵花。
“铁甲羽衣金莲花”,这其中,“金莲花”的仪式最是神秘莫测。
只因这仪式的终点,其实并不是佛陀,而是花。
然后,在那氤氲成海,覆笼一城,一州,甚至一国,十国的香火之海中,那一朵金莲才会绽开。
佛经有典故,说佛陀拈花而笑。
人人皆以佛陀智慧,见花明性,故而微笑。
而佛,也在不停寻找新的头颅。
七辆大车厢的马车疾驰在乡野小道,沿海往北而去。
马车中,则是载着藏身在心慈寺的羽教信徒。
但真到降临这佛陀也太可怕了。
这才多久,他就已经给自己换了好几个头。
一柱清香,便可至周边数里,直接摘了那些在睡梦中的农户的头,然后按到自己脖子上来。
而紫尾蛟王也分毫不让,道:“区区一个弟子,我动不了么?”
她记得那孩子清澈的眼神,记得那孩子从水里救了她。
所以就当她难得发一次善心,也救一次那孩子吧。
镜妙理了理思绪,开始回忆,开始述说
盛传雄听着,思考着,心中计算着,而脑海里慢慢浮现出这光业山一带的舆图
“蛟王,你为什么把我那弟子给丢在了寺中?”
盛传雄扬声道:“取冷水来!”
很快,有士兵将一桶本用作救火的水翻了过来。
镜妙俯首,双手掬水泼脸。
盛传雄皱眉审视着她,问道:“你是镜妙?”
“是的,将军。”镜妙只觉晕眩无比,战斗站不稳。
盛传雄道:“你被人下了迷药。”
饱满的墨汁落下,在纸上渲开,染了朵大大的墨点儿。
蔷薇看着那墨点儿,忽地心底生出几分古灵精怪,于是在那墨点儿周边圈圈绕绕,画了五个花瓣。
画完之后,她又飞快在下写道:“少爷,我呀要去享福了,暂时就不回来啦,你记得把门外晾的衣服收一下。”
盛传雄一愣,招手道:“让她速速过来。”
镜妙揉着额头,只觉头晕眼花,而抬首看着这逐渐焚烧的寺庙大火,更是瞠目结舌,俏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她记得她明明是睡在僧房里的,但刚刚醒来她却是躺在野外的席子上。
声音回**在焚烧的寺庙,却无有回应。
盛传雄皱起眉。
如今形势很好分析,至少不在庙中的人应该全是那些迎了魔佛的贼僧贼尼,是该当千刀万剐的东西。
救火之余,他又令人快速寻找密道,同时还要尽可能分散,以免出现被一网打尽的情况。
如此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两万多的灭寺军队,就这么被挡住了。
而这些都耽误了不少功夫。
盛传雄气势汹汹而来,却因一场大火而耽搁了。
更致命的是,他必须救火。
所以,他们在抵达后,在拉扯着和尚衣袍询问而无果后,也开始了灭火。
很快,后面作为第一批的一千州兵也到了,他们也迅速救火。
抵达后的盛传雄目瞪口呆,无奈之下也只能发动士兵救火。
“取水!”
“附近就有溪流!”
心慈寺中,一片混乱。
“心慈寺是怕了么?”
“不至于。”
“那又是为何?”
这一点,他基本已经确认过了。
盛传雄很听人劝,连火油都没带。
那么,排除掉不可能,剩下的答案就算再匪夷所思,也可能是真相。
他迅速停下脚步,凝神看去。
那是火光冲天的火光。
李玄神色微凝。
但今日,有盛传雄两万五千的精兵当前锋,他至少可以在后一观,然后伺机补刀。
原本,他并不打算卷入这种纠纷,可羽教带走蔷薇真的触怒到他了
刷刷刷。
蔷薇专注地研墨,头也不抬地道:“等会儿嘛,马上就好了,我我总得给他留一封信,否则他会着急的。”
说着,她抽出公子平时练字用的宣纸。
这可是上好的宣纸,平时她都是看着公子用。
而若是蔷薇被羽教带走,那很可能就是被带到了心慈寺。
不过,李玄心中有那么一丝不确定。
因为他并不确定“心慈寺知道不知道那一千精锐里有数十名骑兵逃了”。
少年只觉心气不畅,他忽地起身,掸了掸屁股,侧头东望,继而一咬牙,裹上灰色斗篷,出了绿柳馆。
去到城东街头,在正热闹的酒肆里买酒一壶,猛烈灌入,待到瓶空,他随手一丢,继而在快到东门时,又变幻身形,化做个普通人模样。
折转到城墙,看定墙头无人,李玄双手攀爬,宛如灵猿攀树,三下五除二就翻过了“这对常人来说需要走城门”的城墙,然后飞速隐没入城外的林影中。
仰头一看,皓月当空。
月光洒出他孤独的身影。
蔷薇对他而言,名为丫鬟,实是伴侣,是家庭不可或缺的亲人。
少年忽然酒醒,他推开门,就着门槛直接坐下,双手交叉支于鼻下。
一幕幕画面闪过,一条条信息交错,一个个推断彼此联系又构成闭环。
小半盏茶功夫后,李玄的目光已是极冷。
读完,李玄侧头看了一眼门外,那屋檐下的衣裳正在夜风里哗哗动着,显然是清洗干净后被好好晾上去的。
他垂眸沉吟,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字确实是蔷薇的字。
李玄又叫了一遍。
这次,他是彻底确定蔷薇不在了。
他正想出门询问一下绿柳馆中周边院落的其他住户,可目光一动之间,却轻飘飘地落在了桌几上。
这般异常的情况让李玄禁不住神色一动,他迅速将“畸变怪猴”魔血注入体内。
自从知道是哪一批人、在哪一种情况下能辨别魔和魔仆后,他就没那么担心了,至少不用担心在绿柳馆甚至青木州中使用。
魔血一入体,一个光头**顿时出现在屋里。
“蔷薇。”
李大少爷喊了声。
但没人答应。
天渐暮。
夕阳如血。
铁骑折转,往东边的心慈寺而去。
可是,马后炮谁不会?
决定生死成败的,通常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個念头。
诸多思绪闪过
我们该走了吧?”
紫尾蛟王的耐心逐渐被耗尽。
蔷薇一边“哦哦哦”地应着,一边飞快地趴在桌几前飞快研墨。

